想象中相拥而泣的画面被雨幕隔开,却阻挡不了他们的思念。
冯斌衡从未见过他们,只能通过周围人的反应与他们的自述得知他们的身份。
“草民钟正岩,携妻子闵氏,拜见陛下,拜见太后娘娘,愿陛下安康长乐,万岁无忧。”
冯斌衡颤抖着嘴唇说不出话,他演练了无数次该如何与外祖父母见面,却从未设想到这样突然的场景。
程韵玫看着雨势渐大,便出声打断了这温情的相聚场面。
“钟老先生与钟老夫人许久不见,身体可还安康?两位德高望重理应是我们前去拜谒,雨势渐大今日御驾便先回潜邸,待雨过天晴陛下很乐意与各位官员共商来日。”
钟正岩夫妇坐上了去往潜邸的马车,这段路走得又慢又长。
冯嘉玉靠在襄儒卿的怀里嚎啕大哭,两人坐的马车感觉像是无数人抱头痛哭一般。
独乘一架马车的冯斌衡只觉得脑子有些发麻,眼泪静悄悄滑落,他不敢哭出声来,慌忙擦掉眼泪生怕马上就要见人。
他终于见到了一直存在于别人口中,存在于书信文字上的亲人,他的情绪是复杂的,一方面是没有相处过的茫然,一方面是血亲关系激荡起的思念。
御驾抵达潜邸,冯斌衡自然是还要走些流程。
冯嘉玉早已顾及不上什么,下了马车就开始搜寻外祖父母的身影,襄儒卿险些没拉住她,她就要直接从车上跳下去了。
钟正岩被人扶着下了马车,一抬头就看到冯嘉玉奔向这边。
“外公!外婆!”
这个拥抱相隔了十五年。
冯嘉玉的哭声已经影响到了前头的交谈,众人寻找声音来源的时候程韵玫赶忙挑起话题,免得有碎嘴子再传出什么不中听的话。
程韵玫心里苦啊,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怎么原本成熟稳重的孩子,变得又好哭又好笑了。
闵芙雁也从车上下来,拍着冯嘉玉的背,“好孩子,别哭了,好不容易冲距离,要高高兴兴的才好。”
冯嘉玉抓着钟正岩的衣裳,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她知道刚刚自己有些失态,可是情绪根本控制不住。
“外公外婆,我好想你们啊。”
祖孙三人抱在一起,泪流不止,襄儒卿站在一旁也悄悄抹了抹眼泪。
终于应付完了那些官员,潜邸里只剩下自己人了,除定国公府的人与何令新外的随行官员都暂居他处,潜邸不是谁都能踏足的。
大家都很自觉地退开,把这里留给难能重聚的一家人。
冯嘉玉抱着钟正岩夫妇哭了很久很久,哭到头晕眼花也不想放手,这些年的委屈与难处都在这一瞬间发泄了出来。
那是面对襄儒卿时完全不一样的感受,现在她可以更委屈,更赖皮。
冯斌衡慢慢朝着这边走来,他还是没有想好要用什么表情来面对钟正岩与闵芙雁。
襄儒卿上前拍了拍冯嘉玉,“公主,不哭了,快擦擦眼泪,给陛下介绍一下呀。”
冯嘉玉瞬间清醒,立刻将孩子气丢掉,擦了眼泪笑着道,“陛下,这就是我们的外祖父母。”
“外祖父,外祖母。”
冯斌衡颤抖着声音呼唤着他们,钟正岩上前两步一把抱住冯斌衡。
“唉……好孩子,终于见到你了”
钟正岩身为祖辈对孩子的思念是纯粹的,而且这孩子身上有太多太多他父母的影子。
神态继承自母亲,样貌继承自父亲。
祖孙五口,终于在二十年跌宕起伏的时光中聚首了。
“别在外头站着了,进屋里坐下说。”
冯嘉玉在惠南王府只生活过不到一年的时间,当时她就只是个小婴儿,对惠南王府完全没有丝毫印象。
但她也是有自己的一间小院子,冯斌衡住在主屋,钟正岩夫妇同冯嘉玉夫妇一起住在她的墨繁院。
院子的名字是钟缘圆取的,字是冯骁宏写的,这院子寄托了父母对女儿无限的期盼与爱意。
惠南王府成了潜邸,内里装潢布局没有改动一丝一毫,冯嘉玉的墨繁院布置别具一格,颇具田园意趣。
可惜冯嘉玉丝毫想不起婴儿时期的回忆,但站在这个院子里,她能感受到父皇与母妃回到她身边了。
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瓶一物仿佛都能映射出曾经站在这里设计院落房间的冯骁宏与钟缘圆。
当时他们一定很幸福。
冯斌衡被外祖母牵着,被外祖父称赞着,被阿姐和姐夫围绕着,他被一件一件可爱的小事打开心门。
一旦见了面,相隔千里传递的文字就都活了过来。这一家五口享受着温馨的天伦之乐,程韵玫也带着女儿回顾往昔。
“我以前就抱着你站在那座桥上看鱼,你小时候最喜欢看鱼了,你父皇专门为你找来的那些金色的鲤鱼,可惜现在只剩下这几条了。”
冯骁宏是个绝对称职的父亲,除了英雄命短,他似乎没有缺点了。
对待孩子一视同仁,且极尽宠爱,后院只有王妃和侧妃两人,两人之间也从未出现过任何龃龉,除了钟程韵玫和钟缘圆都是明理懂事之人,自然也有他不偏不向的原因。
更难得的事他从不觉得妻子的才华是压力,反而一直在清醒自己娶了这样优秀的女人,更乐意帮助妻子争取展示她才华的机会。
当年前后脚出生的两个女儿,他对每一个都很用心,只因为冯嘉窈看见鱼会笑,他便要找来全天下最好的鱼给女儿看。
满园金鲤的壮观是当年的一桩美谈,所以冯嘉窈的院子被取名金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