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冯斌衡心里从来没有想过做恶,可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恶’,这也是既定的事实,无法改变。
“我在努力改变尽力弥补,我从不觉得自己无辜,但我从未主动作恶,你说我不配,我承认这是事实,但你也同样不配做这天下之主。”
冯斌衡的确做不来皇帝,但并从未贪图过皇位和权利,一刻都没有。
他站起身,直直注视着高台之上的章麟。
“你从来都只是将天下当做你的玩物,你从未真正为百姓考虑过,纵使你有雄才伟略,比肩四皇五帝,你也只能是被厚实唾骂的昏君,我也不会是明德的君主,但我比你有自知之明,我知道自己不够格,并且我会禅让给合适的人。”
“没有人比我更合适,昏君也好明君也罢,现在的皇帝是我,你要禅让也只能给我。”
“朕早在离开苏城前就已立下遗诏,你,永远言不正名不顺,你将永远是个穿着黄色衣袍的赖皮蛇。”
“你!”
章麟终于有些许情绪的波动,他提剑准备杀了冯斌衡。
“遗诏?哈哈哈,你真把自己当皇帝了?杀了你,杀了程韵玫,杀了所有阻拦朕前路的人,朕就是皇帝,朕受命于天,就是皇帝!”
冯斌衡拖着锁链想要逃脱,可章麟身边还是有很忠心的侍从。
这便是他相信自己会是受命于天的皇帝的原因吧。
冯斌衡连滚带爬,狼狈地在大殿中狂奔。
生死一线间,龙乾殿的正门突然被推开,身着白色盔甲的人手持带血的宝剑站在门外。
“阿新?”
何令新并不知道冯斌衡已经被抓来了新荣城,她是带兵前来追捕章麟的,却意外地救下了冯斌衡。
“陛下?快!护驾!护驾!护驾!”
何令新来不及分析前因后果,她只知道现在必须立刻保护冯斌衡。
无数白羽营士兵冲了进来,与此同时章麟的手下也冲了进来,双方即刻开始厮杀。
混乱之中冯斌衡成功与白羽营会合,将锁链斩断后才发现冯斌衡的手脚已经被磨得血肉模糊。
“陛下,您怎么在这里?”
看着冯斌衡浑身是伤,鼻青脸肿的样子,何令新心疼不已。
不过冯斌衡却淡然许多,甚至语气都有些自嘲,“说来话长啊。”
“说来话长,那就留在黄泉路上慢慢说吧。”
章麟原来并不是真的黔驴技穷,他只是请君入瓮。
辉阳宫中的兵力是冯嘉窈预想的三倍之多,她也不知道这宫中是怎么站得下这么多人的。
何令新此时的目的不是进攻而是防守,看着因为自己而变得束手束脚的兵卒们,冯斌衡又一次陷入了自责愧疚的情绪中。
只要他身在皇位一天,这种情绪就会始终伴随他左右,如同鬼魅般随行。
如果他没有被抓到这里,也许就不会拖累何令新的脚步。
如果他没有受伤,也许就不会连累外祖父母被抓来受苦。
如果他没有做皇帝,也许就不会让阿姐殚精竭虑。
如果他不存在,也许大冀还是海晏河清……
刚才在大殿上和章麟对峙,满心坚毅的的冯斌衡,在一瞬间偃旗息鼓变得胆怯又懦弱。
一个晃神他与何令新被分开,尽管手上拿着剑,可是没吃好,没睡好,身上还有伤的他根本无力招架。
“护驾!护驾!护驾!”
何令新的声音无法成为保护冯斌衡的盔甲,冯斌衡节节败退,何令新拼死冲到了他的身边,护着他逃到了一处角门。
“陛下,您快逃!”
何令新当然知道这种话会深深刺激的冯斌衡,可是现在比起活命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吗。
现在的情景仿佛又回到了半个多月前的潜邸中,当时也是两军对垒喊杀声震天响,自己受了伤拖累了所有人。
就像是经历了秋猎时的血腥与火焰,冯斌衡对红色和火焰产生了深深的恐惧。
后来他在众人的帮助下,成功克服了心中的障碍。
而现在他似乎又对自己的懦弱产生了恐惧,可他并不是一个一直沉溺在挫折中的人。
这些年里冯斌衡也在成长,虽然愧疚如影随形,但只要能战胜它就好了。
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总有一天是可以的。
就比如现在。
冯斌衡二话不说转头就跑,只要他不会成为人质,不会成为进攻的重点,他就不算是拖后腿。
靠着对皇宫的了解冯斌衡得以逃脱,甩开追兵躲进了松梧殿。
松梧殿内一个人都没有,那些宫女太监全部被抓了起来,如今辉阳宫大乱,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冯斌衡躲进了一个小时候和阿姐玩躲猫猫,阿姐永远找不到他的地方。
那是母妃寝殿一个瓷瓶后的小柜子,现在想要挤进去确实有些困难,但是努力一下也还是能做到的。
冯斌衡在漆黑狭小的空间里祈祷着胜利,曾经他躲在这里,心中是激动和期盼的,他想知道阿姐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他,却又担心阿姐找到自己。
“好热啊。”
或许是因为心中焦躁难安,也或许是因为他现在长大了许多,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有些喘不过气。
冯斌衡觉得自己有些头晕,看来这个空间还是太小了一些,如果继续呆在这里很有可能会窒息。
他打开柜门的一条缝隙,想要观察一下外面的情况。
这一打开他就闻到了一股烧焦的味道,热气扑面而来,冯斌衡心道不好,这又是章麟最惯用的手段。
在这里就已经能够闻到烟味,就说明松梧殿已经起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