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女子下巴往前一点:“咱家这么大,还少了谁?”
“……”
这个问题却难,小男孩怔怔的看着沙坑,显得有些迷惘。
他的嘴唇下意识的动了动,却没能给出答案。
或许是知道,却……
说不出口。
白衣女子莞尔发笑,很是耐心:“答对了,有冰糖葫芦,和很多很多玩具喔!”
“……”
小男孩抿了抿嘴,松开拉着白衣女子的手,有些沮丧的垂下。
声音低不可闻的说:“少了……少了爹。”
——
白衣女子伸出手指,捏了捏小男孩脸蛋,俯身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什么。
小男孩顿时两眼放光,惊喜的扭过头,看向几步之外的余斗,脸上写满了期待。
而白衣女子适时朝着余斗提醒:“大傻子,还愣着干甚么?快带岩儿去洗手,我……我们一家人,好一起吃饭。”
……
多年以前,余斗曾和严雀开过玩笑。
成亲之后生了男孩,便唤作余岩。
生了女孩,便唤作余雁。
谁曾想……
——
余斗呆了一瞬,脸上笑容痴傻,连忙走上前去,叉开双手,一下就把小男孩举过头顶。
用哄小孩的语气道:“起飞!”
小男孩起初有些害怕,不过被余斗举起来转了两圈,又觉有趣,很快发出“咔咔咔”的清脆笑声。
玩闹一会儿,余斗才把小男孩放下,偏头示意:“爹带你去洗手。”
“……”
小男孩的笑意持续了数息,又很快平复。
他愣愣的看着眼前之人:“你……你真是我爹?”
余斗诙谐发笑:“你娘这么聪明,不会认错的——走。”
说着,就拉着小男孩去到院子角落的水龙头边,正巧别的孩子已经洗完手,都在旁边好奇的围观。
还有人好奇的问:
“余岩余岩,你爹回来啦?”
“叔叔,你是余岩的父亲吗?”
“是家里人说的那个大英雄吗?”
“是我们余家的飞毛腿,十几万敌人都追不上!”
“还去过中土世界,是第一名!第一名!”
……
余斗打开水龙头,替余岩冲洗手上的砂砾,嘴角噙笑:“是呀,我回来了。”
身后,顿时传来孩子们的欢呼声。
余岩眼睛扑闪扑闪,小心又认真的打量。
大概是牢牢记住他的样子,才怯怯的唤道:“爹?”
“……”
余斗嘴角颤了颤,低着头,嗓音嘶哑,应了一声:“哎。”
洗干净手,余岩开心坏了,扭头跑向身穿白衣的严雀,欢天喜地道:“娘,我爹回来喽,我爹回来咯——你们都说我爹爱钓鱼,我也要跟阿爹去钓鱼!”
严雀听得好笑:“行行行,你这小娃娃,个子还没鱼高呢,可别被鱼儿扯下水去!”
“不会,我爹会保护我的!”余岩十分笃定,“是娘说的,爹会拼尽全力,保护身边所有人!他才不会让我被鱼儿拖下水呢!”
娘儿俩正说笑,南宫辞却发现异状,朝着院子角落的背影轻轻唤声:“公子?”
……
严雀、余霜、余岩齐齐看去,只见那个铁塔般的身影,一只手扶着墙,俯着身子。一只手去那水龙头里接来清水,一下一下的扑在脸上。
而他宽厚的肩膀,筛糠似的打着颤。
“夫君(哥)……”严雀、余霜心里一紧。
然而视野里的余斗,却又往下沉了身子,半膝触地,把脑袋放到了水龙头下。
——
哗……
哗……
呜呜——呜呜……
水声中,是男人强忍不住的断续哭声。
余斗仿佛失去力气,右手肘撑着墙壁,左手捂着脸,哪怕水流清凉,却仍旧感觉脸上一片热辣。
那一刻的愧疚、惶然、悔恨,让他忽然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是。
什么“五年青春换东南百年太平”?
说得漂亮……
值得吗?
自己这一家人,为此付出了多少?
八年,整整八年!
全族人没有一刻安生,没有一夜睡得安稳!
过去五年,对所有亲友,简直是残酷到极致的折磨!
他想象不了,自己的孩子如何面对那个最简单的问题——你爹呢?
更不知道,严雀当年忍着多大的痛苦,替自己生下孩子……
——
哭着哭着,身后探来一只柔软的手掌,搭在肩头。
“夫君……”严雀半蹲在侧,声音轻浅,“以后可不许说什么‘两不相干’了,知道么?”
余斗泣不成声,呜咽点头。就算失而复得,五年前旋返飞舟上的诀别,已在彼此心里,留下永远无法抹除的伤痕。
“我错了……雀儿,对不起,是我错了……”
“我对不起你……”
“……”
严雀见他哭的伤心,就朝不远处呆看的余岩招招手,笑吟吟的道:“岩儿,我们表演一个节目给阿爹看,让阿爹高兴高兴,好不好呀?”
“唔,好!”小家伙听到指令,顿时严肃起来。
就在严雀身畔,有模有样的扎个马步,站稳当了,就冲严雀道:“娘,我准备好啦!”
严雀眼神鼓励,清晰倒数:“呐!三——二——一!”
嘭!
靖安王府深院之中,忽的发出短促爆响。
余斗下意识回头,视野里,水帘晃动。
视线透过水帘,是余岩的身影,而在他的身畔,赫然悬出一朵紫红色的战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