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们鹿城的父母,都是不会跟儿女住在同一屋檐下的。儿女家里就算房多如山,也不会给老一辈长住终老。他们宁可花钱在自家附近,给老人另建住处,颐养天年。
我的几个兄弟也是一样,每户都有三四百平的居住房,也全都是空荡荡的,毫无人气。可就是没人愿意与父母共住,父母也不愿跟我们同住。
墨善也是如此感叹道:“真不知道你们都是怎么想的,弄这么多房子都干些啥用?”
“大家都这样,我也不能不合群噻。”我指着茶柜转移话题问:“喝茶有讲究吗?”
“有,热天不喝红茶,冷天不喝绿茶。”
“那、就来白茶吧。”我说:“我没啥讲究,只要是茶叶就行。”
“所以,你也不讲究职业道德,只要能赚钱就行。”
“你、”我愕然地看她一眼,她目光如炬,像要穿透我的心脏。我拿茶叶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老弟,你身上的伤确定没事了吗?”墨善开门见山,就更叫我心惊胆战。
我在顶山的那些事,怎么会传到墨善的耳朵里?
要知道,我爸妈,我老婆,我女儿,我同学...我那些在家认识的所有人,我都未提过我工作的只字片言,烧伤一事还是回来只给老婆一人知道,打死她也不会把我的伤说给堂伯听。老婆最忌讳的也就是家丑外扬。
何况是彼此之间多年没有联络的墨善,根本不该知道我的事呀。再说,不管是在鹿城的老鼎盛,还是在顶山的新鼎盛,一概没有她所认识的人,有关我的消息来源,她又是从哪里得到的?
我又惊又怕地同时,也是云里雾里,冷汗淋漓。
“来,老弟,你坐下,我来泡茶。”墨善坐到茶桌的主位,我惴惴不安地坐到她对面,像个做错事的小学生,做好了被老师责骂惩罚的心理准备。
墨善泡功夫茶的手艺和熟络的样子也让我大长见识,因此,在西昱东晟看到周经纬的泡茶方式,就立即会联想到那是在故弄玄虚,自恃高能而已。
只是我当时没有心思向墨善虚心请教如何能泡好一杯好茶。她也不说话,专心地煮水、洗杯、倒茶。
喝下两杯她用茶托送过来的茶后,她才平视着我说:“你一定在疑惑我是怎么知道你在顶山工作的,是吧?”
我点点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的问题。
“你大可以放心,你这边究竟说给多少人听过,我不知道。我这边除了我,整个村的人都不会知道。”
“那、那姐你、你是?”
“我从哪里得知的,你也不用过问。你先回答我,你的伤势怎样了?”
“基本无碍。”我并没有因为只有墨善一个人知道我的事而放下心来,相反,我宁愿天下人都知道,就墨善一个人不知道。因为墨善是我儿时的偶像,也是心中的女神。我在偶像和女神的心中印象至关重要。她现在对我得有多失望啊。
“明年还回去?”
“顶山已经没有了,厂子搬到别的工业园区。”
“没想过改行?”
这跟我的老婆问的差不多,但我老婆在问我这个问题的时候,我才刚刚告诉她我受伤,没有可能事先就跟墨善串通好了的,就是纯粹地关心我而已。
想到这里,我心里稍稍好受了一些,低头摸着一口干的小茶杯,说:“目前没有,走一步算一步吧,毕竟做了十多年,做到这个年纪,要改,也没有那么快就能改的。”
“理是这个理,但化工是重工业,危险系数太高,你就没有一点心理阴影吗?”
“有啊,晚上听到一点动静就会惊醒,害怕是不是出了什么生产安全事故。”我如实交代:“但没办法呀,一时半会,我也找不到适合我的更合适的工作。”
“轻工方面可以想想,比如服装、食品方面的。”
“不行,”我一口回绝:“我做不了是可以学,但这些工作的工资肯定没有我做化工的高。”
墨善蛾眉微蹙,盯着我问:“你是要钱还是要命?”
我如释重负地说:“没有钱,我这家回不了,没有钱,我这命也活不久。”
墨善神情黯然地思忖片刻,把身子往后靠了靠,才仰头问我:“你知道木子李的下落吗?”
我瞬间就惊魂未定地问:“你认识她?”我感觉头皮发麻,这阴魂不散的木子李啊。
“不认识,只听说而已,就像听到你在顶山工作被烧伤一样,”墨善嫣然一笑,恢复了‘神仙姑姑’的音容:“都是好奇。”
“多大的人了,还好奇。”我狠狠地瞪她一眼,在心里骂她:该死的,弄得我小心脏七上八下地乱跳。
好在她是听说的,我猜想也就是我烧伤之后的事,我也不必太心虚。关于木子李,人家能说到我,自然会提及她,因为我是她‘师傅’。
“我今天来的目的呢,一是看看叔婶和你这一小家,二是想拜托你,一旦有木子李的消息,请在第一时间告诉我,可以吗?老弟。”
墨善问起木子李时的专注眼神,让我下意识地明白到某些我只能意会的心思。我欣然一笑:“切,还不是专门来为了打听别人,来看我们才是顺带。”
“你说什么呢?”墨善又伸拳出来要捶我,楼下及时传来老婆的叫声:“三姐,墨局,快下来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