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哥,开台机子,再来盒泡面。”
陈鹏接过了霍长歌的身份证,看了一眼电脑上的时间,十点钟,正好是通宵时间的开始,于是抬头看了眼霍长歌,“又来刷夜?”
霍长歌猛点头,有些不好意思。
大城市就是大城市,租个房子也太贵了,还好有一位好心的工友指点了他,以他的情况,还不如到网吧过夜。
反正都是睡觉,网吧有免费的空调,还可以顺便打打游戏,而且网吧偶尔还会有充值活动,玩英雄联盟五杀什么的还会有送网费,虽然霍长歌也没怎么拿到过就是了。
霍长歌连续来了这家“飞跃网吧”好几天了,陈鹏也知道这孩子是来蹭睡的,不过也没说什么。
“你的机子开好了,喏,那边最角落那台,泡面我待会给你送过来。”
“好嘞好嘞,谢谢陈哥!”霍长歌忙不迭地道谢,然后拎着自己的包先去了洗手间,仔细地洗干净了自己在工地上劳作了一天的双手,顺便抹了把脸。
这双手待会可是要面对疾风的!
霍长歌从洗手间里出来,快步走到了自己熟悉的机位,飞跃网吧今晚的生意还不错,邻座和对面都坐着人,他按下了开机键,熟练地打开了英雄联盟。
“欢迎来自~艾欧尼亚~不屈白银~段位的大神,入座49号机!”
霍长歌不由得老脸一红,这网吧什么都好,就是每次进来都要提醒他只是一个小白银。
白银怎么了,谁还不是从白银打上去的?没看到统计说白银已经超过了百分之好几十的玩家了吗?
然而网吧里并没有注意到一位白银“大神”的驾临,大部分人都戴着耳机,噼里啪啦地敲着键盘和鼠标,专注地盯着屏幕操作着。
霍长歌熟练地点开一局匹配赛,然后又打开了浏览器,点开了斗鲨直播,进入了韦神的直播间。
妈的死胖子,玩亚索啊,你播个天涯明月刀有什么意思?
“亚索中单,不给就送。”霍长歌飞快地锁定了亚索,然后在对话框里打出了自己的口头禅。
当然了,就算队友不给他中单,他也不会真去送,大不了就是亚索上单、亚索下路、亚索辅助,或者亚索打野嘛!
今天霍长歌的运气不错,碰到的几个队友脾气都还蛮好,见到他秒锁了亚索也没说什么,默默地选择了其他位置,进入了游戏。
“你的泡面。”陈鹏端着泡面过来放到了霍长歌面前,叉子叉在泡面盒上锁住了热气。
“谢谢哥!”霍长歌嘴上喊着道谢,眼睛却盯着电脑屏幕,右手甩了甩鼠标。
战斗开始了!
斩钢闪!走位!斩钢闪!走位!走位!看我龙卷风!
没中,okok。
陈鹏看着霍长歌的操作,摇了摇头,转身回了自己的工作岗位。
没过多久,霍长歌的耳机里便传来了“FirstBlood!”的声音,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变成灰白色的屏幕,愣了一下之后按下回车键开始打字。
“中路没闪。”
霍长歌操控着的亚索第二次阵亡的时候,他看了一眼右上角的时间,4分半钟,正好面泡开了。
每次亚索阵亡的时候霍长歌都能抓住时机吃两口面,他的对手或许是知道了他正饿着肚子,很贴心地帮助他尽快吃上面,十分钟出头,霍长歌就吃完了面前的泡面。
吃完泡面没多久,亚索又一次面对疾风冲入人群,被卑鄙的对手埋伏,再一次倒在了地上。
霍长歌看着屏幕里自己0-6的战绩,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不过还好他一进游戏就屏蔽了所有人的发言,此刻倒也还玩得开心。
玩游戏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霍长歌凭借实力赢下了两局游戏,运气不好输掉了第四把之后,网吧里已经没剩什么人了。
打着空调的网吧里挺凉快的,所以霍长歌要牢牢地穿着自己的外套,他可不敢着凉感冒,病倒了白天就干不了活,收入就断了。
他的面前突然出现了一瓶矿泉水,霍长歌连忙拉下耳机,回头一看,陈鹏似乎是要换班了,临离开的时候绕到了他身边。
“小霍,你应该是刚来京城吧?”
“诶,谢谢陈哥,我刚从皖省过来,跟着村里一个叔叔做工程。”
陈鹏点了点头,像霍长歌这样的人,这些年他在京城也见过不少。
“过阵子手边钱凑手了,还是得正经找个房子住,倒不是哥要赶你走,你现在还年轻可能没感觉,像你这样天天吃泡面睡网吧,要不了多久身体就垮了。”
“好嘞,谢谢哥,我都知道的。”霍长歌忙不迭地应道。
“你这么喜欢玩游戏,有考虑过来网吧做个网管吗?还能包你的吃住。”陈鹏名义上是网管,其实也是在帮自家生意的忙,临时来顶几天。
霍长歌眼前一亮,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陈哥,网管一个月多钱?”
“你学过计算机吗?”陈鹏问道,看到霍长歌头摇的像拨浪鼓,便继续说道,“不会的话一个月3000,夜班有补助。”
霍长歌眼睛一黯,太少了。“谢了哥,你能看上我是我的荣幸,但我现在太缺钱了,还是得趁着年轻多折腾折腾。”
陈鹏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来京城追梦的人,打工捞钱的人茫茫多,他只是看到霍长歌年纪轻轻挺可怜的多问了一嘴,人家不领情他也没办法。
陈鹏离开之后,网吧里变得更安静了,霍长歌拧开陈鹏送他的矿泉水,咕咚咕咚喝了几口,下意识地点开了下一局匹配赛,然后反应过来之后又取消了排队。
他该睡觉了,他只是年轻身体好,又不是超人,明天还要上工呢。
霍长歌裹紧了自己的外套,把自己的包放在了自己身后靠住,并且用带子系在了自己身上,临睡前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一部屏幕上有一道裂纹的诺基亚手机。
“哥,我这次月考又考了全班第一名。家里一切都好,爸的病也好多了。”短信的发送者署名是霍小蓉,霍长歌的亲妹妹。
这条短信他白天的时候就已经回复过了,吩咐霍小蓉过几天周末的时候跟妈妈一起去镇上银行把钱取出来,前几天他刚结了工钱,绝大多数都打给了家里,只留了最基本的生活费在身边。
考了第一名,牛逼啊,比我出息多了。
霍长歌把旧手机收起,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外套里面的兜里,然后靠到了座椅靠背上,闭上了眼睛。
他真的该睡觉了。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干活别这么实诚,把自己干伤了怎么办?蓉蓉怎么办?”霍建军敲着霍长歌的安全帽,有些无奈地说道。
霍长歌每天上工开始就嗷嗷干活,别人干活他干活,别人抽烟聊天打屁他还在干活,这几天霍建军手下不止一个工人来找他悄悄反应,让他劝劝他这个大侄子,他这样高效地干下去,大家都不好混了。
“叔,早点干完了好接下一个活噻。”霍长歌不服气地顶了一句。
“你啊,真不知道你这直脑筋怎么让你考上的大学。”霍建军摇头叹息道,在人情世故的学习上,霍长歌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同时又觉得有些可惜,如果不是霍长歌的父亲突然病倒,也轮不到他扔下录取通知书,跑到京城来赚这血汗钱。
念大学和进工地,这个抉择极大概率会影响霍长歌的一生,而他才刚满18岁不久。
“刚过本科线算什么考上大学...”霍长歌嘟囔道,“蓉蓉过两年就考大学了,她成绩好,肯定能考个好学校,我得把她念大学的学费攒出来。”
“对了,我给你找的那房子,房东怎么说你没去签合同?那你这几天都睡哪儿了?”
“太贵了叔,那么一个破房间一个月要一千五,我可舍不得,我这几天找了个网吧过夜,一晚上才20块,还有免费的空调。哎呦,别打了叔!”
霍建军被这兔崽子气的够呛,霍长歌的父亲跟自己是从小玩到大的兄弟,霍长歌又是跟着他来京城的,让人知道霍长歌在京城天天睡网吧,自己还做不做人了?
“胡闹!晚上跟我走,去我家住一晚,回头我再给你找个便宜点的屋子,住网吧像什么话。”
“得了吧叔,回头婶子又要说你,我在网吧真挺好的,睡觉前还能玩会游戏。”霍长歌笑道,霍建军对他是很好的,但他的妻子就不太待见霍长歌和他一家人了,霍长歌也不想去惹人白眼。
霍建军的理智回归大脑,也想到了自家的婆娘,要是能让霍长歌住家里,他刚来京城的第一天就把他接过来了,哪用等到今天。
“对了叔,我听说最近京城里有一个送外卖的工作挺火的,跑得勤快的话一天就能挣好几大百,那一个月跑下来可不得挣它个一两万?”
霍长歌心里想着大城市里的人就是金贵,吃饭还要雇人送上门。
“这个事我找人打听一下。你才刚来京城,路都不熟悉,跑得了外卖吗?”霍建军是一个包工头,他有听说过外卖最近很火,点外卖吃饭比去店里吃还便宜。
“多跑跑呗,跑着跑着不就熟了嘛。”霍长歌笑道。
跑上外卖之后,霍长歌便彻底没了玩游戏的时间。
霍建军帮他垫了一笔钱,买了一辆二手的小电驴,一部二手的能装APP的智能手机,还帮他租了一个隔断的小单间。
他对这个新的智能手机爱不释手,比原来只能玩贪吃蛇的诺基亚可强太多了,他第一次有了自己的微信,他把微信头像设置成了亚索,昵称是“面对疾风吧”。
霍长歌白天会到工地干活,从工地下了班就骑着小电驴去接单送外卖,京城不愧是京城,外卖的单子多得不得了,有时候他身前的外卖箱子都装满了,小电炉的两侧把手上还得挂着两盒饭。
他经常会接到送往大学宿舍的外卖单子,他的小电驴在他拼了命也考不上的大学城里疾驰,路上会看到有人在操场夜跑,看到有人从图书馆回来,有人在生活区广场上举办什么十佳歌手的活动。
霍长歌也会自嘲地想,大家都是十八岁,你们白天上课晚上办活动,我白天搬砖晚上给你们送外卖,我们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
经历过许多次订餐超时,许多次送错楼,许多次小电驴跑到没电只能推着走回家之后,霍长歌终于成为了一名熟练的外卖员,送外卖的工资很可观,一把钱拿到手就还上了霍建军帮他垫的钱。
家境越是困顿越让他懂的自尊,他很感激霍建军对他的帮扶,他也想好了等自己下个月的工资到账了,一定要请霍建军好好搓一顿才行。
“哥,你怎么打了这么多钱过来?你自己身边没有留钱吗?”霍小蓉一收到银行转账的短信通知便给霍长歌打了电话。
“嘿,厉害吧,你哥我就是这么猛。放心好了,我前阵子不跟你说了我晚上还跑外卖嘛,这个来钱快,我现在每个月挣得可不比那些坐办公室的白领少。”
电话对面的霍小蓉陷入了沉默,她虽然还没有进入社会,但不代表她什么都不懂,白天干活晚上也干活,赚的钱还不少,天知道霍长歌在京城过得有多苦。
“蓉蓉,你跟妈说叫她别这么辛苦,现在咱们手头也有点钱了,过阵子再把爸带去市里的医院再看看。你好好念书,只管往上考,考到京大水木来,读到研究生博士哥都供你。”
“我知道的哥,你也不要这么辛苦。”霍小蓉忍着落泪说道。
“不跟你说了不跟你说了,我还在工地上呢,有事给我发微信,这个用流量就行了,不要话费。”霍长歌笑嘻嘻地挂断了电话,看着周围带着吃瓜表情围上来的工友们。
“小霍,女朋友?”
“去去去,什么女朋友,我妹妹,她学习成绩可好了,以后要上水木大学的。”
霍长歌再三考虑,还是跟霍建军辞掉了工地上的工作。
没办法,外卖那边给得实在是太多了。
他自己算了一笔账,如果白天把在工地上的时间也都用来跑外卖的话,赚的只会比在工地上更多。
而且他也发现了自己的不合群,工地上他自己把活都干了,就显得其他人是懒汉,而送外卖的话,只要他自己够勤快,就可以一直送,尽可能地多送。
他提前请了霍建军吃那顿饭,对这位同村叔叔一直以来对他的帮扶,他心里充满了感激。
霍建军喝了许多酒,一直在说霍长歌太可惜了,在霍建军的眼里,霍长歌肯干有拼劲,早晚会有出息,可惜没有继续把书念下去,未来可能要走许多弯路。
霍长歌也陪着喝了点酒,他倒没觉得有什么可惜的,原来是他父亲在为这个家遮风挡雨,现在父亲病倒了,他当然得接过这个担子,把这个家扛起来。
吃完饭后,霍长歌载着醉醺醺的霍建军去了他家,霍建军的妻子看到这个样子的霍建军,更加不会给霍长歌好脸色,连杯水都没给他喝。
霍长歌也习惯了这位婶子的冷脸,把人送到之后便礼貌地提出了告辞,骑着小电驴晃晃悠悠地回自己的住处去。
九月末的京城还有一些燥热,霍长歌骑着小电驴吹着风,倒也能感觉到一丝凉意。
这也是他辞掉工地上工作的一个重要原因,他喜欢骑着小电驴风驰电掣的感觉,会让他感觉到自己在随风而行。
霍长歌在路边骑行着,突然前方有一辆小轿车似乎是失去了控制,朝着右前方撞了出去,不仅没有刹住车,反而速度越加越快,冲破护栏之后直冲进了河里。
艹!
霍长歌从微醺的状态中瞬间清醒过来,他把小电驴停在了护栏边,把手机拿出来锁进了小电驴的屁股座里面,然后跑到岸边奋力一跃跳进了河里,朝小轿车游了过去。
小轿车里坐着一个惊慌失措的母亲和一个五六岁的小孩,车内已经开始渗水,水已经漫过了驾驶员的膝盖,进水让车子熄了火,车里的按键也全部失灵,连车窗都无法摇下来。
车子前面的积水越来越多,车头也逐渐地往下沉,在小孩惊惶的哭声中,霍长歌拉开了轿车后座的车门。
“我先把孩子送过去,你把安全带解开,尽量坚持!”
霍长歌喊了一声,一把将孩子扯了出来,带着他奋力地往岸边游,这个惊惶挣扎的孩子给霍长歌带来了很大的阻力,但他还是很快把他丢到了岸边,然后重新往轿车的方向游去。
这位母亲并不会游泳,霍长歌回到轿车边上的时候,她已经呛了好几口水,霍长歌把她从车里拽了出来,女子便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抱住了他。
霍长歌在水里一个踉跄,自己也被呛了一口水,但他还是尽力调整了过来,托着这位女士往岸边游。
妈的,腿抽筋了。
霍长歌游着游着,脚上突然一抽,他十八岁的身体在提醒他,哪怕他年轻无敌,又是熬夜又是搬砖又是吃泡面的,身体素质也会下降的非常之快。
但他还是托着这位女士在往岸边游,女士经过了最初的慌乱之后也反应了过来,她不捣乱就是给霍长歌最大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