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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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里斯想娶一个有钱的姑娘,在彼得堡没有如愿,他就怀着这个目的来到莫斯科。到了莫斯科,保里斯不能决定在裘丽和玛丽雅公爵小姐这两个最有钱的姑娘之间挑选哪一个。在他看来,玛丽雅公爵小姐虽然长得不美,却比裘丽有吸引力,但不知怎的,他觉得追求玛丽雅公爵小姐有点儿别扭。上次在老公爵的命名日同她见面,他几次试图同她谈谈心,她却回答得驴唇不对马嘴,显然不在听他说话。
裘丽正好相反,爽爽快快地接受他的殷勤,虽然用的是她独特的方式。
裘丽今年二十七岁。两个哥哥去世后,她就变得很富有。她长得实在难看,但自以为不仅依旧很美,而且比以前更加迷人。她产生这种谬误是由于:第一,她成了一位富有的待嫁姑娘;第二,她年纪越大,对男人就越少危险,男人对她也越少顾忌,他们可以享受她的晚餐、晚会和热闹的交际活动而不用承担任何责任。十年前,男人不敢每天晚上到一个十七岁姑娘的人家去,唯恐败坏她的名誉,也使自己脱不了干系,可现在却大胆地天天上她家去,他们不把她看作一个待嫁的姑娘,而看作一个没有性别的朋友。
那年冬天,裘丽家成了莫斯科最愉快最好客的人家。除了正式宴会和晚会,裘丽家天天都是高朋满座,主要是男客。他们午夜十二点才吃饭,一直坐到凌晨两三点钟。裘丽从不错过一次跳舞会、游艺会和戏剧演出。她的打扮总是最时髦的。虽然如此,裘丽看破红尘,她逢人便说,她既不相信友谊,也不相信爱情,甚至不相信人生的欢乐,只盼在天国得到安息。她的神态好像一个绝望的姑娘,不是失恋,就是在爱情上受到残酷的欺骗。其实根本没有发生过这类事,可大家却把她看成那样的姑娘,连她自己都认为她的一生已饱经沧桑。这是一种忧郁症,但并不妨碍她寻欢作乐,也不影响年轻人在她那里消磨时光。每个来客都顺应女主人的忧郁心情,然后跟她一起闲聊、跳舞、做智力游戏和参加当时在裘丽家时兴的打油诗比赛。只有少数几个年轻人,包括保里斯在内,比较理解裘丽的忧郁心情。裘丽常同这几个年轻人个别长谈,谈论尘世的空虚,人生的无常。她给他们看纪念册,里面满是感伤的图画、格言和诗句。
裘丽对保里斯特别亲切,为他过早看破红尘而叹息,她自己虽也饱尝生活的辛酸,却竭力给予他友好的安慰,并给他看她的纪念册。保里斯也在她的纪念册里画了两棵树,题了一行字:“乡间的树啊,你们枝叶扶疏,在我身上撒下黑暗和忧郁。”
保里斯在另一处画了一座坟墓,下面写道:
死是解脱,死是安息,
唉,摆脱痛苦,别无他途。
裘丽称赞他写得很精彩。
“忧郁的笑容含有无比的魅力!”她给保里斯逐字背诵书里的这句话。
“这是黑暗中的一线光,悲哀和失望间的一道沟,表示心灵能获得抚慰。”
保里斯给她写诗作答:
你那多愁善感的心灵好比毒酒,
但没有你,我就没有幸福。
啊,温柔的忧郁,快来抚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