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埃尔下了车,站住,跟军医攀谈起来,对他说自己想参加作战。
医官劝他直接去找总司令。
“唉,在会战的时候天知道您该待在哪里,谁也不知道,”军医和青年同行对看了一眼,说。“总司令毕竟知道您,他会亲切地接待您的。我看,老兄,就这么办吧。”军医说。
军医显得疲劳而焦急。
“您这样想吗……我还想问您一下,阵地到底在哪里?”皮埃尔问。
“阵地吗?”军医说,“这可不是我分内的事。您到塔塔利诺瓦去,那里有许多人在挖战壕。您爬上那个土岗就看得见了。”军医说。
“从那儿看得见吗?……您要是……”
但军医打断他的话,转身向马车走去。
“我真想陪您去,真的,可是(军医在喉咙口比画了一下,表示忙得不可开交)我现在要到军长那儿去。我们的情况怎么样?……您知道,伯爵,明天会战就要开始:十万大军估计至少有两万负伤,可是我们的担架、病床、医生、护士连六千人都不够用。大车倒是有一万辆,但还需要别的东西,只能对付着办啦。”
这几万名老老少少、身强力壮的人此刻正好奇地打量着他的帽子,他们中间有两万人注定要负伤或者阵亡——这个古怪的念头不禁使皮埃尔感到震惊。
“他们说不定明天就会死去,除了死,他们何必再考虑别的事呢?”由于一种古怪的联想,他生动地想象着莫扎依斯克的山坡、载着伤员的大车、教堂的钟声、太阳的斜晖和骑兵的歌声。
“骑兵去战斗,路上遇见伤员,可是他们根本没想到他们自己的前途,只向伤员挤挤眼走过去。他们中间有两万人注定要死,可是他们却对我的帽子发生兴趣!真怪!”皮埃尔想着,继续往塔塔利诺瓦前进。
路左边有一所地主的邸宅,旁边停着许多马车、辎重车,站着几个勤务兵和哨兵。总司令的行辕就设在这里。不过,皮埃尔来的时候总司令正好不在,司令部里几乎一个人也没有。大家都到教堂做礼拜去了。皮埃尔就向果尔基走去。
皮埃尔上了山,来到一条不大的村街上,第一次看见身穿白衬衫、帽上有十字架的民团农民。他们兴高采烈,大声说笑,在路右边野草丛生的大土岗上干活,个个满头大汗。
有人用铁铲挖土,有人用手推车沿跳板运泥,有人站在那里什么事也不干。
两个军官站在土岗上指挥他们干活。皮埃尔看见那些农民对他们的新职显然很感兴趣,他又想起莫扎依斯克的伤兵,这时他突然明白了那个兵说的话:他们动员全民。这些在战场干活的大胡子农民、他们脚上笨重古怪的靴子、热汗淋漓的脖子、有些人解开衬衫斜领露出的晒黑的锁骨,这些景象使皮埃尔比所见所闻更强烈地感受到此时此刻的庄严和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