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话她说得很热情,很急促,眼睛里闪出异样的光辉,但卡列宁现在毫不注意她的姿态。他听见她说的话,只从字面上来领会这些话的意义。他回答她也很简单,虽然带有戏谑的口吻。这次谈话从头到尾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但安娜后来每次想到这次短时间的见面,总是羞愧得无地自容。
谢辽查由家庭女教师带领着走进来。要是卡列宁留意观察一番的话,他准会发现谢辽查先望望父亲后望望母亲那种胆怯和慌张的眼神。可是他什么也不愿细看,什么也没有看到。
“嘿,年轻人!他可长大了。真的,完全像个大人了。你好,年轻人。”
他说着向吓坏了的谢辽查伸出一只手。
谢辽查以前看到父亲总有点儿胆怯,现在呢,自从卡列宁开始叫他年轻人,他自己又无法解答伏伦斯基究竟是朋友还是敌人这个哑谜以来,他就想躲开父亲。他回头望望母亲,仿佛在寻求保护。他只有同母亲在一起才觉得快乐。这当儿,卡列宁正同家庭教师谈话,同时一只手搂住儿子的肩膀。谢辽查非常尴尬,安娜看到,他简直要哭出来。
儿子一进来,安娜顿时涨红了脸。她一发现谢辽查局促不安的神情,慌忙跳起来,把卡列宁的手从儿子肩上拉开,又吻了吻儿子,领他到阳台上,自己又立刻回到房里。
“时间到了,”她看了看表说。“培特西怎么还不来!……”
“是啊!”卡列宁说,站起来,交叉两手,把手指捏得咯咯作响。“我还给你送钱来了,因为夜莺总也不能光唱歌不吃饭哪,”他说。“我想你也需要钱了吧。”
“不,不需要……哦,需要,”她眼睛不看他,脸红到头发根,说。“我想你看完赛马会弯到这儿来的。”
“当然!”卡列宁回答。“哦,彼得高夫的美人,培特西公爵夫人来了,”他望了望窗外驰来的一辆座位高得出奇的全副皮马具的精美英国马车,补充说。“多么豪华!多么漂亮!好,那么我们也走吧。”
培特西公爵夫人没有下车,只见她那个穿半筒皮靴、斗篷和戴黑礼帽的跟班跑到大门口。
“我走了,再见!”安娜说,吻了吻儿子,又走到卡列宁面前,伸出一只手给他。“你特地跑来,真是太感谢了。”
卡列宁吻了吻她的手。
“好,那么再见。你回来喝茶,那太好了!”她说着,容光焕发,喜气洋洋地走了出去。但是,一等到看不见他了,她就想到她手上被他嘴唇接触过的地方,不禁嫌恶地打了个寒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