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君在城之南
“君在城之南,我在城中居;日日望君不近君,此憾何时休?”环绕赣州城的高山,大多早已踩在脚下,然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峰山,却一直未曾亲近。很长时间,峰山于我只是一个传说。
峰山旧称崆峒山,二十世纪初改为今名。此山距城区二十余里,与三阳山一南一北,同为赣州望山,赣州城因而有“背枕三阳,面向崆峒”之誉。据悉,甘肃平凉也有一座以“崆峒”命名的山,号称“西来第一山”,山东烟台市区第一大海岛则被称为崆峒岛,足见“崆峒”这个名字不大一般。峰山同样充满神秘色彩,奈何,因为距城较远,加之从山下到山顶还有近四十里的山路,登临峰山便成了一个梦。近日得一机缘,终于走进了峰山。
时令虽已立秋,江南依旧异常燥热。午后的阳光白刺刺地炙烤着大地,苍穹之下,到处都仿佛要冒烟似的。小车带着我们直奔峰山主峰宝盖峰,一路上,我的脑海里不停地回放着有关这座大山的掌故遗存。从有关资料得知,宝盖峰海拔1016米,是赣州城郊第一高峰。原本以为不过千余米的高度,岂料山路弯弯,盘旋而上,竟然费了一个多小时,难怪后来人们索性以一个“峰”字给这一山系命名。
宝盖峰上有一座小亭,虽历经雨打风吹而破损严重,整体结构还算结实。最高峰上建亭台,自然极适于观景。旧时赣州八景中,“宝盖朝云”为其一,不过,此时天气晴朗,没有云雾缠绕,空气能见度极高,站在小亭中,四周风光尽收眼底。嗬,好壮观的山脉,群峰起伏,重峦叠嶂,一波接着一波,恍如跌宕浩瀚的大海。宋代大文豪苏东坡吟咏赣州诗句“山为翠浪涌”,说的正是这么一种状态。陪同游历的友人介绍,整个峰山山脉自西南向东北绵延达40余公里。这是一个不小的数字,难怪气势如此非凡。蓝天、白云、青山,一切都是那么宏廓,一切都是如许疏朗。暗自思忖,果真是“登上山顶我为峰”吗?我不敢这么想。群山耸翠,任何人都不过是沧海一粟,说多渺小就有多渺小;山立亿年,任何人都不过是匆匆过客,说多短暂就有多短暂。何况,一个人即便登上了山顶,也终究要下来,绝不能与高山比恒久。不是吗?山下的城市几经兴衰浮沉,峰山却从来未曾失去它的傲岸英姿。此时,我的心中忽然升腾起对峰山的深深敬畏感。
朝西北望去,两条银白色的飘带置于天际,那就是章江和贡江,苏东坡名句“山为翠浪涌”的后一句“水作玉虹流”,描绘的正是这样的图景。依山傍水,山水相依,峰山无疑为赣州城增添了无限魅力。同是北宋人的“章贡先生”李朴有诗赞道:“云根秀出碧芙蓉,烟晃霞飞瑞霭中;地脉九枝龙奋蛰,天河一派练横空。”李朴忽而置身于山外,忽而站立在山中,倒是把眼前的美景写得熨熨帖帖。奇妙的是,远处的章、贡二江组合成了太极黑白二鱼的形制。据说,周易太极理论的最后完成者是名篇《爱莲说》的作者周敦颐,而此君曾在赣州为官。这么说来,周氏很有可能也曾经站在峰山这样的制高点上审视赣州城。现今赣州城市规划建设中,许多人津津乐道的城市发展中轴线,正是章贡合流后的玉虹塔处与峰山之顶宝盖峰的连线。有学者认为,玉虹塔处不仅是赣州城的水口,也是赣州这张自然生成的太极图中双鱼眼线的交汇点。望着章贡两江环抱下的赣州城,我更加理解了赣州人对峰山的情感。
也许是“夫夷以近,则游者众;险以远,则至者少”,相对而言,与宝盖峰相邻的狮子岩地势要平缓一些,其西侧一个叫天子地的所在建有宾馆,供游人们休闲。把车停在山路旁一处空地上,穿过一道幽静蜿蜒的林间山路,过了一座小亭,一排建筑出现在眼前。我不曾料到,这么一个静谧的地方,竟然有一所如此现代的宾馆。宾馆前方是一片竹林,其间夹杂着一些参天大树。坐在树旁石凳上,呷一口茶水,清风徐来,惬意至极。耳边蝉鸣此起彼伏,仿佛是在欢迎游人们的到来。
稍事休息,我打算随便走走,于是穿越竹林,径自朝山上走去。引人注目的是,上山的阶梯扶栏间或塑着狮子的造型,山崖石洞里也不时可见狮子的塑像。这个时候,我方才明白,此处便是狮子岩。攀行到一个开阔地带,只见怪石嶙峋,山的风骨始露了出来。抬头望去,天空中挂着一钩月牙。此时太阳尚未西下,站在峰山上,目睹日月同辉的盛况,尤其感觉人的渺小。寻一片树荫坐下小憩,一束阳光透过树枝柔柔地照在身上,此刻,想必我也成了峰山上的一道风景。
吃过晚饭,远远的赣州城已是万家灯火。披着星辉,我们重新上路,如同归巢的鸟儿,奔向山之北的城市。
热浪渐渐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