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把我妈的化妆品当玩具玩出来的,你是不知道,我往镜子前一坐就能坐一下午,因为这个,我妈可防着我了。”
李书哈哈的笑起来。
“别笑,我上口红了。”
曾廖重重的按住她的额头。
“看看。”
帮李书过肩的头发绑起来后,曾廖又从书包里掏出了一块小镜子。
“好奇怪啊,我不习惯。”
看着镜子里被精致的妆容盖住了的脸颊,李书觉得格外的变扭。
“好看死了,别啰嗦。”
曾廖学着大人的摸样拍拍李书的头。
“还有这个假睫毛,咯得眼睛好痛啊。”
李书不停的往眼睛那摸,越摸越痒。
“别碰,习惯就好了。”
“李书,你的衣服。”
说着,话剧社扮演湘云的女孩帮她拿来了衣服。
“谢谢。”
李书微笑着接了过来。
“快换。”曾廖催促到。
一袭酒红色的棉麻古装长裙,电视里,袭人也总是这个颜色。
“好看。”
曾廖帮她在腰间系上个蝴蝶结后就匆匆去了朗诵会那边。
李书站起来,探头探脑的透过缝隙往外看。
天色已经明显暗了下来,操场上也坐满了人。
“李书。”
听到石易的声音她连忙垂着头从帐篷出来。
“这边来,大家都在这,除了旁白呢,我们场下还有声音提醒谁上该做什么,不要紧张。”
“嗯。”
李书闷闷的点点头。
“陈冀,你的袭人。”
李书惊讶的抬眼看了看打扮得和电视剧里的宝玉没什么两样的陈冀。
“这有位置。”
他也抬眼看了她一眼,往身后空着的塑胶小凳子的方向指了指。
那一刻的意乱心慌李书怎么也压不住。
坐在凳子上的她依旧心跳如雷。
“尊敬的各位领导,老师们。”
“亲爱的同学们,大家晚上好。”
“我是本届迎新晚会的主持人赵清潭,我是桑延。”
“在此,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各位的到来。”
一个节目一个节目的过去,赵清潭和八班的桑延一次次的上台下台,李书的紧张感便越来越强。
她双手紧紧的握着,双脚不停的轻轻踩着地面。
“刚刚女孩们的舞蹈是不是很美呢,有舞怎么能没有歌呢,接下来掌声有请高一(17)班的顾别同学为我们带来他的‘小情歌’。”
虽然紧张,李书还是不自觉的跟着旋律哼唱起来。
“没事的,我两以前也没上过台。”
坐在李书旁边刚刚跳完舞蹈回来的女孩说。
“嗯,谢谢。”
李书微笑着说。
“儿时,对于十几岁拼命梦想着长大的我们还有多少清晰或者模糊的记忆呢,童年的那个你,那个你成长了十几年的家乡变了么。
下面,掌声有请朗诵会的同学为我们讲述那些朝朝暮暮里的年少时光。”
李书坐直起来,伸长了脖子往台上看。
果然,一件焦糖色衬衫加一条白色半身裙的曾廖最好看。
她清脆悦耳的声音也最有力量。
“感谢高一(9)班全体同学带来的合唱,清潭,四大名着你最喜欢哪一本?”
桑延扭头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来。
“我是女孩子,当然偏爱《红楼梦》一些。”
“是么?那接下来的节目你一定很喜欢。”
“因为有我自己么,哈哈。”
“是的,掌声有请话剧社为我们带来他们自编自演的三幕短话剧‘红楼外传小剧场’。”
报幕完毕,赵清潭马不停蹄的下台换了服装。
李书跟着陈冀站上了舞台,台下掌声四起,男生们放肆的吹着口哨。
并没有把最前排时不时丧着个脸站起来回望的老师放在眼里。
第一幕下台后,李书才发现自己留了不少冷汗,手脚都麻麻的。
“来一块。”
她正站在舞台边等第二幕上场时,顾别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小盒蛋糕,抹茶的,蓝莓的,看起来就很好吃。
“李书,上。”
“谢谢。”
她看一眼蛋糕,匆忙的说了句谢谢就走上了台。
“宝玉,你该听听姐姐妹妹们的,来日不方长,科考争分秒。”
陈冀气愤的站起来看一眼李书道:“时光剪不断,你的理挺乱,我林妹妹就随我的心意。”
“我是随了你的心意,那你就放飞自我,莫不是要准备上天去了?”
一袭素色裙装的赵清潭悠着圆扇偏偏的走上台。
李书在宝钗扮演者耳边悄语一句走下台。
没想到,顾别还在后台,冷着个脸将蛋糕再次递了过来。
此人还不熟,为了安全起见,她说声谢谢拿了个抹茶的。
“李书,外披。”
话剧社的同伴将一件红色的外披递到李书的手里。
她站在旁边默默的看着台上的他们,台下时不时传来热烈的掌声和哄笑声。
那样的画面,真的美好级了,如果可以,就停在这一刻也不错。
每个人都是最欣喜的摸样。
每个人也都是最好的模样。
第三幕时,陈冀一个人站在舞台的中间,灯光清冷的打在他的身上。
李书拿起外披一步步向他走近。
然后,垫起脚尖高高伸起双手将衣服披在他身上。
他完全进入了状态,一动不动木讷的注视着前方。
李书发现,他的右耳垂上有一颗小小的红痣,就像可以戴上去的耳钉一样。
和谐,特别。
在他突然掉下眼泪来的那一刻,后台的她也跟着难过起来。
谢幕后,换完衣服还回去的李书一个人站在围栏边环视操场。
“李书,走,咱们下去看。”
曾廖突然跑过来揽上她的肩膀。
“我眼睛又痒起来了。”
李书边走边不自觉的抬手摸眼睛。
“别碰,你先用水拍一拍,再帮你撕下来。”
说着,曾廖在平时洗拖把的水池边蹲了下来。
“这水?”
李书站着不动。
“有水龙头的,谁让你用池子里的了。”
曾廖无奈的瞪一眼李书。
假睫毛撕下来后的李书好像视线都开阔了不少。
她们没有往人群里挤,而是远远的在操场边坐下来。
曾廖哗哗的从书包里翻出些零食来。
“曾哆啦A梦廖。”
李书朝她竖起一个大拇指。
“石易下午放我包里的,我们别给他留。”
曾廖一副得意洋洋的说。
“曾廖,你们都好厉害,好像天生什么都会。”
李书突然感慨到。
“你说的是石易,赵清潭那些人吧,我可不厉害。”
曾廖啃一口面包注视着前方。
“哎,感觉自己很渺小,很笨拙。”
李书垂下头来。
“红楼外传小剧场是猪写的啊,你也有本事着呢。”
曾廖递过来一片面包给李书。
“真想成为他们。”
李书长长的叹了口气。
“什么屁话。咱们换个话题,聊聊你的梦想。”
曾廖伸长了双腿将头靠在围栏上。
“小的时候,是当老师,把仇都报回去,是当医生,拯救人民,是当科学家,坐上飞机上高空。长大了才发现,那些只是有灵魂没有实体的梦。”
曾廖拿着薯片哈哈大笑起来。李书瞪一眼继续说;“我的梦想是自由自在的活着,没有时间的规定,琐事的打扰,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最好,可以成为一个优秀的人。”
“那么远大呢。”
“你呢?”李书好奇的侧目。
“我就比较简单随意了,我希望能够晒上一天的阳光,在操场跑出热汗来,健康又强壮,再大的风都吹不倒,哈哈哈。”
李书听得有些难过,这些对于她而言以身俱来,根本算不上事。
“我是单亲家庭,我爸爸早上病故,我晚上就出生了。我妈妈一个人带着我,还挺辛苦的,加上我有先天缺铁性贫血,花了不少冤枉钱。其实,最大的梦想还是长大,能够自己照顾好自己,能够挣钱给我妈花,让她天天悠闲的躺在沙发上看电视。”
曾廖吸了吸鼻子,李书以为她哭了,紧张的从包里拿出纸巾来。
她不擅长表达,也不怎么会安慰人。
“没哭。”
曾廖笑嘻嘻的将纸巾丢回李书的腿上。
“吓死我了。”
李书担心的说。
“其实,我也感觉自己只有妈妈,我爸从来都不顾家,只知道自己潇洒,喝酒,打牌,赌钱,抽烟,我一直都挺讨厌他的。”
李书哽咽着初次和别人分享了压抑在心里的黑暗秘密。
“李书?”
“嗯。”
“有时候存在,就是最大的馈赠。”
李书明白曾廖那句话的意思。
“我相信,也许再长大些,那份讨厌会消散。”
李书站起来接过曾廖手里的垃圾朝垃圾桶走去。
——祝大家晚安,我们明年再见。
“结束了。”
李书看一眼密集的操场开始不断往出口的方向涌来。
喧闹声打破了夜晚十一点的寂静。
像是一场华丽丽的梦骤然落下帷幕。
蔓延全身的寂寥感,是不是只有李书一个人有。
“快跑。”
曾廖拉起李书大跨步的出了操场,气喘吁吁的站在教学楼面前往回看。
“这一刻真自豪。”
“我也是。”
远远观望着拥堵的人群,他们艰难的挪着步子,像追寻梦想的蚂蚁。
“走吧。”
李书看人群散得差不多了,也没了乐趣。
两个人最早回到了宿舍。
许是耗费了太多体力,许是心里脑子里都有些疲惫。
李书很早就睡着了。
第二天,才八点多,李书便被操场传来的一声高过一声的加油吵醒。
“还想着趁运动会这几天好好睡一睡,却没想到运动会能吵成这样,活不下去了。”
同舍的女孩无奈的拍打着床板。
李书睁开眼睛转了几下,又继续在吵闹声中睡了过去。
直到曾廖爬上她的床铺。
“你干嘛?”
“石易找你,等在升旗台呢。”
李书连忙坐起来换衣服,曾廖顺势躺在她的床上。
“他有说什么事吗?”
曾廖摇摇头说不知道。
“你在我床上干什么?”
下床换完鞋子李书看一眼还躺在她床上的曾廖。
“都说高处不甚寒,让我感受感受。”
李书白她一眼,匆匆收拾完出了宿舍。
跑到升旗台后,李书四周环顾了一眼,并没有见到石易。
她疑惑的等了好一会儿后,石易和话剧社的一个男生才拎着袋子姗姗来迟。
“不好意思啊李书,因为我下午有学生会的工作要一直待在音响那边,其他人又联系不上,只能麻烦你帮忙还一下服装了。”
石易一脸愧疚的说。
“没事,应该的。”
李书微笑着接过他手里的袋子。
“有空请你吃饭。”
“哎,社长,你这就偏心了吧,我不也辛苦吗?”
一旁的男生抱怨到。
“也请你。”
石易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说。
“那我们走了。”
李书朝石易挥挥手。
“谢谢两位。”
李书转头看一眼,石易匆匆的朝主席台音响的位置跑了过去。
也许,优秀的人的背后都是有无数艰辛付出的吧。
出校门后,男生打了一辆出租车,将东西都放进车里,把写着地址的纸条拿给李书后就先走了。
男生慌张的说女朋友从二中过来,不去接会出人命的,就抱歉的跑走了。
李书一个人坐上了车,跟师傅说了纸上的地址。
大概开了十几分钟就到了,在城门洞那块,李书还算熟悉。
朝着巷子往里走几步就看见了租借服装的店铺。
李书环视一眼,店铺是一个陈旧的小木屋,一楼挂着吉他贝斯等乐器,二楼则是各种各样有年代印记的服装。
尘土的气息夹杂着木屑的气息混合在充满烟火味的屋子里。
“您好。”
她走进去打了个招呼。
柜台边转过身来的却是顾别,脸上有好几处小小的淤青,左手手臂上缠绕着纱布。
“你怎么在这?”
李书惊讶的左右看看。
“吉他弦断了,来换一根。怎么啦?”
顾别看一眼李书双手拎着的东西问。
“还服装。”
她放下袋子甩甩有些酸痛的手。
“就你一个人啊?”顾别往外看看。
“嗯。”
李书活动着手点点头。
“你的脸和手,摔的?”
李书忍不住再次打量了一眼顾别。
“不是。”
顾别瞥她一眼道。
李书岔开话题问:“店家呢?”
李书等了会儿还不见人影便问了顾别。
“帮我换弦呢。”
“好了,小帅哥。”
顾别语音刚落,一位中年男子便拿着吉他从里屋走了出来。
“叔叔,我是来还服装的。”
李书拎起地上的两个袋子走向柜台。
那位中年男子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本子问到:“什么名字?”
“噢,石易。”
李书垫垫脚尖回答到。
“可以了,行李给我吧。”
李书热情的将袋子递给那位店家。
“叔叔,走啦。”
顾别装起吉他微笑着朝店家说。
“慢走,再来啊。”
店家转身上了楼梯。
“你盼着我弦断呢。”
走到门边的顾别又转头说了句。
李书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回学校吗?”
顾别问。
“嗯。”
李书点点头。
顾别立即伸手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顾别坐在前面,李书坐在后面,两个人一路无言。
“我,要给你两块五吗?”
到学校外面下车后还要走一段路才到校门口,李书走在后面纠结了一下,还是追上了顾别吞吞吐吐的问到。
“哈?”
顾别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给还是不给呢,李书更加纠结了,手却诚实的伸进了口袋。
“还是给吧。”
她尴尬的将钱递到他面前。
顾别步伐很快,李书基本是小跑的状态。
旁人看来,像是粉丝追着自己偶像跑的情景。
“欠着。”
顾别突然停下来假笑着盯着她说,然后大步流星的进了校门。
“啊?”
李书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才将钱放起来。
回学校后就径直去了食堂吃午饭。
从食堂出来已经一点多,她决定不回宿舍。
刚好下午轮到她在班级大本营值班,做运动员的后勤服务。
午休时间,班级帐篷里没有一个人。
她安心的趴在桌面上睡了个惬意的午觉,直到话筒里响起主持人的声音才坐起来。
“李书,来那么早呢?”
“嗯。”
前排一同值班的两个女孩也拿着纸杯来了班级营地,过了一会儿又来了两个男同学。
曾廖怎么还不来?李书在心里焦急起来。
“今天下去值班的签到了。”
班长拿着本子走了过来。
所有人都签完后,还是没见到曾廖的影子。
“曾廖呢?”
班长刚走出去两步又折回来问到。
“那呢,来了。”
李书总算是看到了不远处走来的曾廖。
签完到后,曾廖坐在凳子上懒洋洋的将双腿搭在花坛围栏边。
李书则站在花坛边上看运动员跑步。
隔着一道围栏的距离,每一滴汗水和每一缕飘扬起的发丝都变得格外的清晰。
打在他们脸上的半边太阳光也出奇的明亮。
“李书,曾廖,来玩斗地主啊。”
李书好奇的从花坛上跳下来,曾廖也转过身去。
“有奖惩么?”
曾廖邪笑着问。
“忽悠手吧,输的人把手放在赢的人上面,赢的人打,输的人躲。”
坐她们前排的女孩杨洲接话到。
“那万一输的人躲的快呢,那赢得多没意义。”
曾廖环抱着双手眉开眼笑的。
“那,输的人不能躲。”
“取牌取牌。”
杨洲话音刚落,曾廖就迫不及待的取了一张牌在手里。
李书防备的看她一眼,朝外挪了挪凳子。
“不玩了。”
大概一个多小时过去了。
李书总是输,无论当地主还是有同伙。
她看着红通通的左手将牌放在了桌上。
“谁让你叫李书呢?”
曾廖捂着肚子笑得前扑后仰的,凳子时不时发出吱吱的声音。
李书皱眉看着她,总觉得下一秒她就要摔在地上。
然后起身拿着水给他们班跑800米的女生送去后经过科技作品展的区域又忍不住停了下来。
她走到那个塑料杯做的水晶球旁边才看清桌上趴着睡觉的竟然是陈冀。
只露出眉眼来的他更多了一份静谧的温柔。
“陈冀,陈冀。”
听到有人在叫自己,他眉毛突然动了动。
李书吓得拔腿飞快的跑到了班级帐篷里。
“你见鬼了?”
曾廖把玩着纸牌说。
李书没说话,只是死死的瞪着曾廖。
曾廖大概也明白了她的意思,站起来就往她肩膀拍了一掌。
李书也回了一掌,然后逃也似的跑到围栏边继续看比赛。
看了会儿比赛,不知不觉又闲逛到了书法展的区域。
“都道是金玉良缘,俺只念木石前盟。空对着,山中高士晶莹雪;终不忘,世外仙妹寂寞林,叹人间,美中不足方可信。纵然是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
李书找到陈冀硬笔写的诗小声的念着。
邪念突然升起,她拉着纸张的角落缓缓的往上折叠。
折成一小卷,然后左右环顾一圈,确定没有人注意,便猛的用力将纸张抽了下来,藏进校服口袋里,转身就跑回到围栏边上,抬手捂着砰砰直往上窜的心跳。
落日的余晖浅浅的洒在跑道上,奔跑的上百米分秒必争。
远山的鸟鸣声起起伏伏像在耳畔又像在高空。
秋风忽起,一片片浅黄夹杂着淡绿的落叶飘荡到地面,被吹向操场,吹向无数人的脚边,吹向不算归宿的角落。
幻想着登上远处的山顶,随时都能伸手摘星星,抓月亮,抚摸一般的云朵和湛蓝的天空。
时间静止在哪一刻都是深秋最好的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