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书看一眼等在出口处的陈冀,将试卷折起来放进英语课本里。
她第一个念头就是捡起来冲到他的面前还给他,他一定会说一声谢谢。
但是,捡起来后,她就僵住了,她不敢,也不想还。
把他的试卷拿在手里,看着密封线外写着的陈冀,似乎比那句出口便随风散了的谢谢要更长久些。
英语课上,娇小的英语老师垫起脚尖又讲了一种新的语法,举的例子满满写了一黑板。
李书和曾廖跟着抄了两页纸。
“上厕所去。”
一下课,曾廖就拉上李书往外走。
出门就瞥见廖李礼探头站在门口。
曾廖和李书对视一眼,又看看廖李礼,径直去了厕所。
等她们回来,廖李礼依旧是前几分钟的样子,等在门外。
“你妹妹在外面。”
李书回到位置后又站起来拽一拽趴在桌上睡觉的顾别。
他坐直起来伸个懒腰,才不紧不慢的出去。
“哎,你说她干嘛不直接叫人啊,你要不帮她说一声,她是不是等到上课然后自己就回去了。”
曾廖往门外看一眼。
“可能声音太小了吧,喊了没听到。”
李书收起英语课本,猜测到。
“搞不懂。”
曾廖叹口气,换上下一节课的书来。
李书杵着下巴看着顾别在数学老师前面进了教室。
“曾廖。”
“啊?”
曾廖被老师突然的一声叫唤吓得站了起来。
“领卷子,一百二十七。”
数学老师看一眼错愕的曾廖,面无表情的说,曾廖应一声赶紧冲上了讲台。
拿回卷子后李书凑过去看一眼才恍然大悟,是上次考的单元测试卷。
数学老师习惯让他们小测,但她改卷子的速度却跟蜗牛没什么区别,十天半个月的,很容易就能被人遗忘。
“李书,八十九。”
并且,她每一次都要将全班同学的分数念出来。
一点面子也不留,所以她发试卷的时候,所有人都会选择沉沉的低着头,像等待处决的犯人。
以李书为界限,往下的人都是连及格都没到的人。
李书盯着试卷,没有灰心丧气。
因为她坚信,付出就会有回报,如果回报不够满意,那就是付出得不够毫无保留。
“哎,曾廖,这个题怎么做啊?”
下课铃一响,李书便将自己的试卷递到曾廖面前,并把草稿纸挪过去。
“这个特别简单,我随便一讲你就懂了。”
曾廖看一眼题目,拿起笔和草稿纸继续说:“根据题意,它是说两条直线垂直,那反过来,当m等于零时,则两直线不垂直,又因为两直线的斜率分别为负二分之一和负m分之二,由垂直条件得二分之一,所以负m分之二等于负一,得m等于一。懂了吗?”
李书欣然的点点头说:“原来这么简单啊。”
然后做好笔记,将试卷翻一面,又接着问曾廖不会的大题。
下午课间,李书用一根烤肠换得曾廖和她一块去办公室交物理作业。
因为长长的走廊边都站满了嬉闹的男生,大多数女孩都没有勇气独自经过,或者,只有赵清潭那样的女孩,才敢昂首挺胸的走过,并且让所有男生都静下来投去关注的神情。
“白守旬,廖李礼。你们玩个手机打个架也好,干什么偏偏早恋呢?”
才接近教师办公室,就听到隔壁年级主任的咆哮声。
因为都是熟悉的名字,曾廖和李书便默契的贴到墙边继续窃听。
“老师,我们没有。”
白守旬解释到。
“没有?大半个班的同学都在后面议论你们了,还不承认。看起来斯斯文文的,还挺能找事的。还有你,一个女生,要懂得自爱,小小年纪要学好知不知道?”
“主任,校长在一楼大厅等您,说,有事商量。”
李书还没反应过来,曾廖已经冲了进去,她站在门外,无奈的皱起眉头。
“噢,好。”
主任换个脸色站起来,准备走时又回头说到:“你们回去吧,下周一通报批评。”
主任摆摆手离开了办公室,接着,廖李礼红着眼眶走了出来。
脆弱和敏感都被不动听的言语无情的催发出来,李书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心里莫名跟着不好受。
“谢谢你。”
白守旬轻轻将办公室的门带上说。
“你说没有,我相信,不用谢我。”
曾廖抬眼看看白守旬,转身挽起李书的胳膊进了隔壁的教师办公室。
将物理作业交给林老师后,她们踩着铃声,跑过长长的走廊回到了教室。
曾廖从课本里抖出志愿表来,眼神坚定的把需要填的都填了上去。
“理科?”
李书虽然用了疑问的语气,但她并不惊讶。
她知道她早晚会做出适合自己的决定,一改再改后还是最初的那个答案。
“嗯,这些资料卷子都给你了。”
曾廖抿着嘴点点头,将桌面上一摞还没有被怎么折磨过的书通通挪到李书的桌面上。
“想好了?”
李书确认到。
“放你那,明天一块交。”
曾廖霸气的将志愿表扔给李书,从抽屉里掏出化学课本来翻开。
李书微笑一下,将两个人的志愿表都夹在语文课本里。
决定对于十几岁女孩来说,不需要垂死挣扎,郁郁寡欢许多日夜,拿不定理不清甚至寝食难安。
仅仅,大笔一挥罢了,心中的起伏都不明显。
终于等到星期五,大扫除后整个教室都是清新自然的空气。
骆雁来教室收走了所有人的志愿表并宣布原班十七班为文科班,所以所有选理的同学都会被分出去,而文科生则要接着遭受她的折磨。
就此,为少年们的决战收场。
但是后来的好几分钟,班级气氛都很低沉。
不舍的情绪蔓延上每个人的眉眼,曾经日日期许着能够分出去不要再留在原班的大多数人却比一直都无所谓的同学要伤感很多。
中考假期,李书没有回家,一来是想到上次的经历,还是会止不住惧怕。二来,她也想节省时间,留下来好好复习。
但学校的宿舍都要空下来给各个镇上远道而来的考生住,于是,李书认真的整理好床铺,装上一书包书,去了李仲鸯那。
她没有直接去婚纱店,而是垫张纸坐在她住的门口边看书边等着。
“哎,你什么时候来的,也不先发个消息?”
大约傍晚六点多,李仲鸯边掏钥匙边用脚踹一下李书。
李书手杵在地上艰难的撑起来,跺一跺因太久没换姿势而麻酥酥的脚,拎起地上的书包跟着李仲鸯进去。
“学校被设为中考考场,放假了。”
李书坐在椅子上,拿出包里的水来喝一口。
“放假就回家,你跑这来干嘛,跟你妈说了吗?”
李仲鸯扔过来一包小饼干。
李书抬手接住说:“我说了要留在学校复习。”
“行,但我可没时间管你啊,明后天店里有对新人要去随城拍婚纱照,我得跟着补妆,大后天才回来。”
李仲鸯坐在镜子前边卸妆边说。
“正好,圆了我闭关学习的梦。”
李书拆开饼干放一块在嘴里。
“钥匙,接着。”
李仲鸯扭头从包里掏出一把钥匙扔到李书的腿上,李书拿起来看看,放进自己书包边。
“这边靠近体育场,要吃零食呢就自己去超市买,楼下就有很多卖饭啊粉面啊的地方,到点了你自己下楼琢磨。”
“嗯。”
李仲鸯一句接一句的叮嘱到,李书不停的点点头。
“对了,这桌上的果汁你把它喝了,沈略买的,特别好喝,再不喝就该过期了,还有,这些小饼干想吃就自己拿,那边地上的水果,这两天必须给我都吃了,要是放烂了我会把你打烂。”
李仲鸯站起来,那看看,这看看,把所有吃的都交代给了李书。
李书微笑着点点头,那一刻,是无比的幸福。
曾经,她一度想成为李仲鸯那样的人,有什么就说什么,关心起人来能达到让人不好意思的地步。
说起话来,句句都能够贴合大人们的心意。
不像她,只能傻傻的笑,点点头笑,或者哈哈的笑。
所以,在老家大人们眼里,把她定义为说什么都只会笑却回答不出个是非来,但还好,读书去得起。
至今,逢年过节回老家,会说几句了,却也没能改变那扎根的认知。
“你就别操心我了,我不会跟你客气,你出门注意安全噢。”
李书抬眼看看李仲鸯,心里十分的关切,到嘴里后,都化作了一句注意安全。
但那句简单的注意安全,却饱含了所有亲情的温暖。
“我安全着呢。”
李仲鸯边换衣服边回应到。
“你要出门啊?”
李书收拾着包里的书,拿出来一一放在桌上。
“对啊,去理发店帮帮沈略,周末都比较忙嘛。”
“噢。”
李书把凳子挪到桌边来,应一声翻开曾廖送她的崭新的文综试卷。
“我走了,你好好学习。”
“嗯。”
李书扭头看一眼门口的李仲鸯。
咔嚓两声,门关上又打开来。
李仲鸯趴在门边问:“夜宵吃什么?烧烤?”
李书兴奋的点点头,门重新被带上。
只有自己的空间里,呼吸声都变得更加清透。
外面模模糊糊偶尔传来的汽笛声,叫卖声,隔壁房东小孩的哭闹声,溪水流淌的声音,夏蝉的知知声,都如同外面的天空,渐渐的暗了下去。
李书只觉得,静到宇宙都只有自己一个人。
就那样写完了两套卷子后,刚去洗手间洗漱完,李仲鸯就拎着一盒烧烤回来了。
李书穿上李仲鸯的拖鞋,兴奋的坐到桌边打开盒子拿出一串豇豆说:“果然,学习比干什么都容易饿。”然后塞进嘴里,满足的呼出一口热气来。
“你就是为你的嘴馋找借口。”
李仲鸯边收拾明天出门要用的行李边回应。
“你不吃吗?味道还不错,虽然比不上一中门口那两家。”
李书看看一旁的李仲鸯。
“你那是我们吃剩下的。”
李仲鸯拉上背包,躺在床上。
“剩下的又不是吃过的。”
李书不以为意的从一次性盒子里挑出一根烤肠来。
等吃完扔掉垃圾,躺在床上的李仲鸯已经没有了动静。
李书将她脚上的凉鞋脱下,她感受到了动静将另一只也踢开,然后继续睡。
李书拍拍胸口,小心翼翼的躺上床。
同样的十六岁,她们的经历却隔着一条巨大的鸿沟。
互相无法参透,也无法去替代。
只是偶尔,会止不住的羡慕自己没有涉及过的生活模样。
就像此刻看着天花板发呆,胃里还是一阵咸辣的李书就很羡慕,能够拥有一间这样的小屋,如同活在自己的日记里,没有人打扰。
终究,我们不能用我们看到的或者能想象到的去定义世间百态。
那确实是一件没有尊重全世界老到过了百岁,小到上一秒才呱呱坠地的所有人。
生命的故事,我们能够完全而透彻的贯穿始末的,也只有关于我们自己的那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