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入夜朱高燧在山上转悠,无意中遇上了一个古怪老汉。
这老汉有些驼背,背着手在空地上走来走去,时不时还深深的叹着气。
“大当家的去打祝家庄了,马上就能吃顿饱饭了。”
朱高燧以为是山上断粮,所以老汉在深更半夜都睡不着觉,没曾想这老汉却反问了一句。
“当强盗今天有明天没的,靠打家劫舍能活几天?”
朱高燧愣了一下,没想到这老汉问出了这么深奥的问题。
“那你觉得怎样才能解决问题?”
“地啊,当然是地啊!”老汉的语气有些焦急。
“眼看着马上要立春,这可是农家的头等大事,地头的椓橛木都开始松了,错过了农时一整年都要挨饿的。唉,我干着急有什么用呢,糊涂了一辈子,临老了都没能把留给子孙的地守住。”
老汉说着又是一声长叹,皱纹在月光下越发深邃,表情中也有几分悲凉。
朱高燧没有想到这老汉一夜不睡觉不是在担心山上的粮食,而是关心农时和地!
汉族是一个多灾多难的民族,饥饿甚至刻在了骨子里,因此对于土地也有着最淳朴的感情。
只要有一块空下的地都会种上瓜果,种上豆苗,这些能吃的东西远比花草更加能让人安心。
“听你老的意思以前有地?”
老汉白了朱高燧一眼。
“什么话,谁以前没地?靖难之前老汉家有河边好田九亩,瘠田十六亩!”
“这么多?能种的过来吗?”
“别看我现在上了年纪了,年轻时候伺候庄稼那是一把好手,带上老婆子和三个儿子这二十几亩手拿把掐的,什么时候种什么时候收,我老头子看一眼土就知道。”老汉有些得意。
“那这地怎么丢的?”
“嗐….”老汉摇摇头“还不是靖难闹得,这燕王当叔叔的要抢侄子的江山,抢你抢就得了谁在乎,可别祸害百姓啊。
靖难这一战整个山东都烂了,我为了领着一家逃难,把田契换了点散碎银两。
本来想着打完了仗在赎回来,但人家死活不认账了,我大儿子跟人家闹被打死在了庄子上,小儿子带着全家上了山落了草,老婆子去年也饿死了。”老汉的叹息声一直就没有断。
“这一把年纪了,就算有田你也种不了了吧。”
“放屁。”老汉急了眼“什么叫种不了,这天下老汉我只见过饿死的人,就没见过能累死的庄稼汉!”
对于一个农民来说,种田是刻在骨子里的信仰,他们怕的不是累,而是有一天自己的地没有了,子孙后代都要因此成为花子或者强盗,当一个无根的浮萍到处流浪。
这老汉不只是一个人,他所代表的是一个庞大的群体,而一切的根源是他老爹!
一将功成万骨枯,死的不单单是当兵打仗的将士,更是那些无辜受到牵连的百姓,几代人安身立命的土地只需要一场大战就会化作飞灰。
以往的朱高燧都是高高在上从未体验过民间疾苦,而和老汉聊了半宿,百姓的辛酸哪怕是听着都唏嘘不已。
“什么时候才能有块地,什么时候才能吃上口饭啊,这年岁!”
“你放心的活,再活上五六年,会看到盛世的。”
“盛世?”
这两个胡老汉听着非常陌生,眼神中又有几分期许,但又兴趣索然的摇了摇头,他在胡思乱想什么呢。
盛世?莫说是他,就是他的爷爷他的太爷爷,五六代人都没见过的东西怎么可能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