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早,裴棠便来到了山斋。
昨夜受神龙君白雅所托去查静西寺巫女,他彻夜未眠,翻看太常寺志,果真在各科卷中查到了有关静西寺巫女的只言片语。
所以他此刻才坐在了野花堂廊下的茶案旁。
只是他从坐下就一直抬着头,好奇的看向天花板。
“咚咚咚....”
“咚咚咚咚...”
头顶上,急促的脚步声从阁楼中持续不断地传来。
像是两人互相追逐的声音,裴棠竖起耳朵听了一阵,才疑惑的看向白雅。
“神龙君...这是?”
“没事,”白雅坐在一边,眸眼带笑的说道,“惊梦决定要换一种方法和阿律相处...”
“阿律?”
“是只小狼狗。”茯神鸢将手竖在嘴边,对裴棠小声道。
裴棠迟疑了一下,“小...小狼狗?”
茯神鸢正要点头,却被白雅用煽火的蒲扇轻轻拍了一下脑门,“阿律是流星宫天狗,不得无礼。”
茯神鸢撇了撇嘴,挠着额头嗫嚅道,“什么天狗,看上去就像一般的小狼狗嘛...”
裴棠听到流星宫天狗,心下甚是好奇,很想继续追问,但又担心冒犯被讨厌,便只是笑着拿起桌上的小茶罐,恭敬的往白雅面前的陶釜中加入茶叶。
可惜白雅和茯神鸢都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裴棠只好耐着好奇的性子,扬汤煮茶。
当他将煮好的茶倒入各人碗中时,惊梦终于拖着沉重的步子从明间堂中走了出来。
“哇...你这是怎么了?”茯神鸢抬头看向鬓发凌乱的惊梦问道。
惊梦左手抱右手,一屁股坐到了矮桌边。
“那小鬼竟然咬我!”她气呼呼的说道。
白雅一听,赶紧看向惊梦的手,“严重吗?”
惊梦喷着沉重的鼻息,将窄袖一拉,“都出血了!”
“我看看。”白雅说着便将惊梦的手拉了过去。
惊梦生生愣了一下,雪白的脸上立刻漾起一抹绯红。
“哦?”白雅眼睛蓦地一亮,“居然又长了一颗牙...你们看...”
“哦!真的!”茯神鸢够头说道。
惊梦哪想到白雅会说出这样没心没肺的话,脸颊上的绯红刷的褪去,一把将手抽了回来。
“那小鬼软硬不吃,一身反骨,简直不可理喻!”
白雅听惊梦用一身反骨来评价阿律,眉头倏然一挑,“这样的性子确实令人头疼,该怎么才好呢?”
“等我想想...”她咬着嘴唇,摸着手腕眯着眼,“总能想到个治他的方法。”
“好啊,想到一定告诉我,静待佳音。”白雅的眼睛都快笑成了两弯新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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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的山斋嫩枝颤动,花影婆娑。
惊梦刚刚放下手中茶汤见底的白瓷小碗,就听裴棠直身说道,“神龙君交代我的事情,我已经查到了。”
“哦?查到了什么?”白雅问道。
裴棠将双手放在膝上,认真的看向白雅回道。
“其实有关静西寺那位巫女的事,早在三月前就有百姓向我太常寺下皇家咒禁科的宫博士反映过。”
“皇家咒禁科?”惊梦问道,“那你们怎么一直没有去处理?”
“那个...”裴棠面带为难的说道,“宫博士事务繁忙,可能是疏忽了吧...”
“裴博士,你知道你不太会说谎吧?”惊梦幽幽的看着他。
闻言,裴棠脸色微变,抬眸见白雅和茯神鸢也在凝眸注视着他,他便立刻道歉道,“对不住,我不该说谎。”
见他一脸紧张,惊梦与茯神鸢相视一眼,忍不住撇嘴一笑,“那究竟是因为什么耽搁了?”
白雅看着裴棠又是一脸为难,便沉吟一声道,“皇家咒禁科...顾名思义就是为皇家服务的地方。”
裴棠感谢的看向白雅,勉强的点了点头,“咒禁科万事皆以皇族贵胄优先,只有在闲暇的时候才有空照管坊间百姓...”
话才说完,惊梦就冷笑了一声。
“民惟邦本,本固邦宁。”白雅淡声说道,“道理浅显易懂,但想要做好却很难吧?”
听白雅这样一问,裴棠的眉头立刻紧皱成了一个川字,他正襟危坐,身后却一背寒芒。
“还是说回静西寺吧,裴博士,城中百姓都向你们反映过什么?”
“说她教授邪术,致使很多人沉迷其中。那些人为了私欲,滥用害人,导致不少人身体和心魂都受到了伤害。”
“这么严重都不管?”茯神鸢抱着手说道。
“确实是我们疏忽了。”
裴棠垂眸叹了口气。
“哦,对了,”他忽又想到什么,便从怀中摸出一张对折的素笺说道,“这是我今天早些时候收到的。”
惊梦接过素笺,鼻尖立刻嗅到了一股独特的香味,她微微皱眉,看向素笺上的内容。
“幽兰白骨,芙蓉鬼面,夜出昼藏,冥寞无光。静西寺。”
“幽兰白骨?芙蓉鬼面?”惊梦歪着脑袋,“什么意思?这是谁给你的?”
裴棠摇摇头,“我出门的时候,管家说一位小童送来的。”
“难道有人暗中相助?”茯神鸢双眼放光的笑道。
惊梦皱了皱眉,白雅却浅浅笑道,“如此,我们就莫辜负他的一番好心。”
“那我们现在就去一趟静西寺?!”茯神鸢说着已经蹲坐起来。
见白雅和惊梦顿了一下没说话,茯神鸢立马跳起来,瞪大眼睛说道,“你们休想自己去!这次说什么我都要和你们一起!”
惊梦抬眸看向他,嘴一撇,“我又没说什么...”
“想去就去吧,只是它夜出昼藏...”白雅笑着点向纸条,“看到没?我们得等日落再出发。”
茯神鸢这才松了口气,笑嘻嘻的点头,又乖乖的坐回了桌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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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惊梦,白雅,茯神鸢和裴棠披着日暮余晖走到山下时,已过了申时三刻。
走在田间阡陌,两旁依旧一片繁忙景象。
男女老少头戴遮阳斗笠站在夕阳下,有的弓着背,有的猫着腰,有的还在大力挥舞着锄头,给稻田松土除草。
“哦?等一下,”裴棠对惊梦三人唤了一声,然后驻足田边,朝前面不远处喊道,“阿树!阿树!酉时快到了,暮鼓一响就回不去了哟!”
正在干活的男人女人闻言都直起身,扭过头朝他们看过来。
“裴博士?”右手正扶着犁梢的男子惊讶的看过来,“等一下啊...裴博士...”他说着赶紧将左手握的牛绳交给旁人,笑呵呵的走了过来。
“裴博士,你们这是要去哪?”阿树一面抹去下颌的汗一面问道。
“去静西寺。”
阿树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睁大眼睛说道,“那座荒寺?听说那里很邪门!”
“所以才要去嘛。”裴棠笑道。
“哦,哦...对...”阿树搔着脑袋点点头,脸上的笑容十分憨实。
他看了一眼裴棠身旁的三人,似乎猜到是什么人,并没有多嘴问。
“看样子...今天又不回去了吗?”裴棠问道。
“嗯,”阿树点头道,“不回去了,在那里歇一晚,明早还要继续干活呢。”
裴棠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田坝上有一间简单搭建的木屋。
“哦,对了,”阿树说道,“裴博士,你们再等一下...大嫂!”
阿树边喊着边踩着松软的田土朝木屋跑去。
一个女人从木屋里探出头看了一眼,看到朝裴棠时高兴的招了招手,又转身回了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