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让我再握一下，我总有你要离开我了的预感，让我再多给你一点热情吧。”
李宋怔了一下，主动把手捏紧了些。
“最近我教你东西的时候你也心不在焉的。是不是我的偏执影响了你的生活？”白鸣问道。
“没有这回事。”
“咱们做普通朋友吧。”白鸣笑着说，“我以普通朋友的身份帮你的忙，以后那些说闲话的我就光明正大的跟他们挑明了。”
“我...们不一直是普通朋友吗？”
“是啊，是啊。”白鸣叹了口气。两人分开的时候，他给了李宋一个熊抱。
“作为普通朋友，我便不送你回家了，希望我的拥抱与我给你的光，能让你开心起来。”
两人从巷子里分开了，背对背，谁也看不到谁。他不懂她的难，她不懂他的苦。
他的光没有给她带来任何帮助，秘密的枷锁锁紧了任何能打开的门，透光的窗。当初那个总是笑嘻嘻的孩子永远离开了，最担忧的当然是她的母亲。每一次李宋从二爷爷那里回家，夫人都会送来亲切的问候，问问她在二爷爷那里学了些什么东西，又问一问有没有什么需要自己的帮助。李宋看着自己的“母亲”，心中无限纠葛。从李宋出生以来，这个女人就对她特别好，可以说，她完全的无条件的爱着李宋，对李宋而言，于公于私，她都是一位合格的母亲，但是，对这位“母亲”而言，李宋再也不会是合格的女儿了。对于母亲热烈的爱，她只能选择搪塞而过。
在族长的房间，他的夫人对他说：“夫君，要不让宋儿不要去二爷爷那里了吧，以前每周只去半天，后来是一天，再后来一连两天都泡在她爷爷那里！问她什么她也只是拿些废话搪塞我。这孩子自从跟了叔叔，怎么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她以前可不是那样冷淡的啊。”
族长回道：“我知道你心疼她，可是孩子也没有不乐意不是！便由着她吧。”
“那会不会是叔叔不让她说？”
“叔叔是战争英雄，真正的龙族豪杰，怎么会跟孩子过不去！更何况那还是他孙女呢！去睡觉吧，不要多想。”
“只是宋儿跟我不像以前那样亲近了，我真不知道怎么办了。”
“没准李宋要长大咯！这个年纪的孩子哪有听父母话的，只要不犯大错，你便由着她就是了。”
“哎，她不跟我亲近，我就害怕。”
“好啦，好啦，睡觉吧。”
李宋十四岁那年，约莫是九月份的样子，老爷子开始带着她进行实际操作。李宋有些疑惑，她觉得爷爷是在赶鸭子上架，自己虽然懂得了很多东西，但离实际操作还差得远。可爷爷只给了她一句话：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李宋早上特意不吃早饭，她觉得自己可能会受不了。到了爷爷的实验室之后，爷爷也不说什么，之前的东西多半也学过了。今天的对象是一只兔子，这家伙一点不像普通的兔子那样可爱，爷爷抓着它的时候，反而对李宋张牙舞爪，两只眼睛红通通的，一脸凶相。或许爷爷特意选了凶一点的来减少她的罪恶感吧。
“解剖其实不难，书上的东西你都看了，这只兔子的结构你也知道。爷爷今天要练你的胆气。”
“这一次为了让你不那么害怕，就采用掐死的办法。”爷爷说道。
李宋颤颤巍巍地说道：“把兔子给我吧！爷爷。”
“嗯。”爷爷抓着兔子的耳朵，反手让兔子的背部对着李宋，并暴露出它的脖子。李宋顺势抓住。
“好了，你自己来吧，快些，这样没什么痛苦。”
“话说爷爷，要不把它冻住吧！估计也一下就完了！”
“冻住不行，变成冰坨坨了还怎么解剖。用黑暗魔法吧，但是要保证快速，这是对生命的尊重。”爷爷说道。
“好。”李宋用变成黑色的左手掐着兔子的脖子。
“一只手不够就两只手，使劲就......”爷爷还没说完，李宋手一使劲，兔子没挣扎几下，嘶哑地叫了一声，便不再动弹。李宋盯着兔子，爷爷盯着她。她长舒了一口气，说道：“好了，爷爷。”
爷爷把那只眼珠子快爆出来了的兔子放在台子上。补充道：“下次小点力，都快捏爆了！”
“我只想让它痛快些。”
“行了，你来操作吧，我看着。”爷爷指挥道。
李宋踩上一个小凳子，因为台子有些高，故而爷爷特意为她配了一个小凳子作垫脚用。李宋上了凳子，把兔子摊好在案板上，拿起那些泛着凛冽的光的刀具，根据自己以前学习的经验，有板有眼的开始她第一次解剖工作。李宋灵巧地操作着那柳叶似的小刀，由兔子胸口下刀，抽丝剥茧一般，打开了胸前与下腹，腔内已经有些积血，李宋操作得小心翼翼，每处理一部分脏器，都与爷爷说明一番。而后打开脖颈，脖颈处的肉色已经血红。爷爷调侃道：“你这是用了多大的力气啊，我估摸着脖子断了。你剖开来看一眼。”李宋有条不紊地将脖颈部分就梳理了出来，果不出爷爷所料，爷爷盯着的那残留着红肉的颈椎骨，有一处已经明显的变形了。随着解剖的进行，从头部到颈部、胸腔、下腹、四肢。一步一步，都与书中所言并无二致。亲手操作得来的经验是书上写得再天花乱坠也不能比拟的，虽然当前还只是印证阶段，但只要开了一个头，创造阶段早晚有一天会到来。终于，在长达数个小时的解剖完成后，李宋松了一口气，长时间的精神紧张让她现在感觉有些目眩。看着这被整理得清清楚楚的战场，李宋颇有些感慨，学者与屠夫果真还是有天壤之别的。李宋跳下凳子，朝着兔子的方向鞠了一躬。爷爷说这是十分有必要的，代表着对生命的尊敬。爷爷曾经还说过，吃饭的时候，不能浪费食物，这同样是对生命的尊敬。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由爷爷处理，李宋要去完成记录了，一开始是爷爷要求做的，或许温故而知新吧，李宋也乐得这样做，有时候总能在完成报告的时候冒出一些新意。
爷爷利索的打包着兔子的遗骸，待会就要销毁处理。边处理的时候爷爷边说：“李宋，等你了解完这些动物的大致构造后，就要开始进行生基的培养了！你说生基这种东西这么神奇，会不会是由比它更小的东西构成的啊？”
“也许吧。”李宋笑着说道，“没准什么时候就有人制造了比胡克镜还厉害的东西，就能把生基放得很大很大，没准也是小生基组成的呢，就出一本书叫作——《构成生基的小室——小生基》，哈哈。”
“希望将来有那么一天吧。”
另一边，终于，李宋那许久未见的姑姑坐不住了。这一天，一如当年，一位衣着朴素的侍女快步走在湖边大道，手里提着几扎油纸包着的什么吃的。她与路边走过的那些衣着华丽的贵人们相差甚远。然而，这人由内而外散发的凛然气息却不是旁人所能比，路上走过的人，谁也不敢对她指手画脚。姑姑虽然是侍女，在黑龙府却从来都是横着走。毕竟，曾经那些不长眼的拦过她的，辱骂她的，每年的冬天，都还能记起当时的浑身颤抖，不由得多加一床被子。
姑姑到了族长的府邸，也不存在什么请示，就直接进门，径直到族长办公的地方，推开门，东西丢在他桌子上，头也不回就坐到了边上的椅子上，这要是换成其他人，族长可能已经开始收拾人了。可是，谁叫这坐着的没好脸色的是自己的亲姐姐呢，族长看了看她，多半猜到她为什么生气了。他收了收嗓子，说道：“姐，你这又是闹哪样嘛！”
“你说说，你家那毛孩子，这都快年末了，都不去我那走走，你这个当爹的在搞什么？全是你的错！”
“哈哈，姐，你也知道宋儿去叔叔那学艺去了。我整天也不怎么看得到她啊，我又何尝不希望她多去你那陪陪你！”族长知道他这个姐姐是个刀子嘴豆腐心，只要说些好话劝劝也就消气了。
“学得个什么东西，害苦了孩子，真混蛋！”姑姑恼怒的说。
“姐！”族长识趣的走到姐姐边上的位置坐下来说道，“哎，咱俩就不混蛋么。没什么好说了。今天中午，在我这里吃午饭吧，等宋儿回来，我好好说说她。好吧，下午你俩就叙叙旧呗！这样的安排可还满意？”
“谁要你安排了！厨房在哪？谁做饭呐！我去帮一下吧，做几个我拿手的菜。哦，还有，什么就叫你说说宋儿，孩子没错，你的错！”
“啊？姐姐，不带这样偏心的，我还是你弟呢！”弟弟笑着说道。
“行了，厨房在哪？”姑姑起身就往门口走。
“出门右转，然后，额，算了，叫仆人带你去吧！”
姐姐走后，族长回到自己的位置，心想：我的错，我的错，要是天下都是这种小错就好咯，来多少我都收着。他翻着那些没完没了的文书，无外乎都写着某某在什么时候指责谁的不是，功夫全在嘴上，刀子全在纸上。
李宋写完她的报告后，给爷爷看过一遍，问了些问题后，便回家了。刚进门，扑鼻的香味就钻进了她的鼻子里，但是香味好像扑了个空，李宋没什么胃口。一张久违的面孔出现在自己眼前，关于姑姑，李宋倒真的表现出了惊喜，她冲过去抱着姑姑。此刻，再多的说辞都没有意义，本来姑姑准备了一大堆要说的话，孩子这一个拥抱，姑姑嘴上便只剩下笑容了，她摸着孩子的头。说到：“好了好了，吃饭吧，今天这一桌是你母亲和我一起做出来的哦。你许久不去姑姑那里，快试试姑姑有没有手艺下降！”饭桌上，姑姑不怎么动筷子，倒是一直在问李宋的情况，这孩子一连数个月才往自己那里走走，每一次又都匆匆忙忙的样子，姑姑实在想不通这小小年纪要忙些什么东西。姑姑打量着李宋漂亮的脸蛋，她心想：这孩子如今才十四岁，怎么脸上一点稚气都没有了，反而早早的就挂上了一丝漠然。而且她发现李宋总是有意回避自己的目光，仿佛害怕自己看穿什么东西似的。李宋也不怎么动筷子，老是用手揉她的肚子，姑姑往她碗里夹的菜都是她以前爱吃的，然而她压根就没吃下去多少，一片肉，一口一口咬，像兔子似的，拿在手里的筷子倒像拿着刀子，没事在碗里划一下，好像要给碗里做个解剖。她的母亲忍不住问道：“宋儿，你不舒服吗？怎么吃饭没个吃相？”
“嗯，我肚子有点疼，想休息一下。”李宋觉得奇怪，今天写总结的时候就感觉肚子有点不舒服，但又说不上有多难受。这会反倒痛得更厉害了，要说是早上饿的话如今又没什么食欲。听到李宋的回答后，族长马上起身说道：“宋儿，我抱你回床上休息一下吧。”李宋点了点头后，族长抱着她就往她的房间走，两位女性跟在后面，将她放到床上后，李宋的母亲帮她脱衣服，盖好了被子。稍安慰了几句就和大家一起出去了，回去的路上，俩人在嘀嘀咕咕什么，族长没听得大清，好像在说是不是谁来了。他也没去问，毕竟女人之间的事还是不要插嘴为好。匆匆吃完饭后，李宋的母亲就进了厨房，要熬什么汤药。姑姑也没有久留，只是交代说，到时候李宋有什么问题一定要跟她说，然后，等李宋身体康复后去她那里走走。
李宋躺在床上，肚子痛得根本睡不着，母亲端着一碗不知道什么汤药进来了，咕噜咕噜喝下去，只觉得有点甜又有点辣，味道还不错。喝完药，母亲再次帮她盖好被子，就出去了。回头不忘补充一句：“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情马上叫我哦，我会一直守着你的。”现在屋子里又只剩她一人，肚子里装着那一碗汤药，如今感觉暖暖的，疼痛感减轻了不少。她躺在床上，想起来自己好像真的很久没有休息过了，困意猛烈地向她袭来，她打了个呵欠，沉沉的睡了过去。等她睡醒的时候，夫人不知道在床边侯了多久。她贴心问道：“肚子还疼吗？”
“不疼了，娘。”
“换衣服吧，我都帮你准备好了。”
“换什么衣服？”李宋疑惑着问道，从床上坐起来，一股凉风灌进了被子里，冷得她一激灵。她脸蛋霎时间红了，尴尬着说道：“娘，别跟其他人说，爹爹也不行。”
“哈，不是尿床，红信来了，你先换衣服，为娘跟你解释解释。”
李宋听见“红信”两个字已然知道了是什么意思。但她听着母亲说话，还是表现出一副听得云里雾里，直呼人的身体真的神奇的模样。
父亲回家的时候，衣服，被褥都已经换好了，李宋恢复了精神，晚饭也是狼吞虎咽，比起中午来跟换了个人似的。族长还笑她说：“你这跟饿死鬼似的，有没有点女孩子的修养了！”母亲接过话茬：“咱家闺女早上没吃饭，中午又没吃饭，还不准人家多吃点了。”说完把族长碗里的菜夹到了李宋碗里，又说道：“你不差这一口！”
“对对对！”李宋在一旁应和。
“得了，夫人等着晚上有你好受的，还有李宋，你可真是父亲的带刺小棉袄。”随后他又说道：“宋儿，什么时候有时间咱们去姑姑那里走走吧！她老人家对你这么好，你现在都不去看看是不是很没礼貌啊，还有，姑姑今天有带你喜欢吃的点心来哦！”
“啊？点心在哪呢？我怎么没看到！”
“我留着自己享受了，哈哈，你们俩回家还不让我多吃片肉了！我就不能多吃点心嘛！”族长大笑着说道，母女俩一脸黑线。
“爹，那我明天就去吧！正好我有时间，而且及时去报个平安嘛。”
“好啊，要是我有时间的话，我跟你一起去啊。”父亲答完李宋的话又转头对母亲说道，“明天上午准备一点礼品吧，到时候让李宋带了去。”
“嗯，知道了。”
第二天下午，虽然有点忙，但族长还是打算抽出时间来陪陪自己的女儿，毕竟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陪她玩玩了。来到姑姑这里，简单聊聊之后，姑姑说想要看看李宋这段时间的长进，其实，姑姑也有怄气的成分在里面，她倒是真想知道那老头子能把李宋教成什么样子。她说：“宋儿，亮出你的翅膀来看看。”
“好，姑姑你看好了。”李宋说完，漆黑的羽翼就从她背上生长出来，而且，腰上的白羽也一并蹦了出来。一黑一白，一大一小，别具一格。
“真漂亮啊，走近些让姑姑看看。”李宋刚要走过去，姑姑接着说：飞过来。”
“这可难不倒我。”李宋翅膀一扑腾，便升上了天空，在院子周围盘旋了两圈，落到了姑姑身边。
“不错。”姑姑夸赞道。伸手摸了摸翅膀上光滑的羽毛，又用力摁了摁翅膀的关节处。“很有力气，张开来看一眼。”李宋用力，两对翅膀便张开了，姑姑走远了些，转着圈看了几眼，仿佛鉴赏艺术品似的。她夸赞道：“与天上的飞鸟也差不了多少了。老弟，你看看宋儿，真漂亮啊。”李宋展示完后，父女俩人又把姑姑那里的吃的扫了个一干二净。族长帮着姐姐把院子收拾了一番，李宋帮着打下手，期间姑姑问起李宋在爷爷那里学了些什么，她自然又开始撒谎。自打看到了那些资料开始，李宋就谎话连篇。
“从九月份开始，我操作的时间就要多过学习的时间了。”李松对我说，“实验体也从丑兔子变成了可爱兔子。还有各种老鼠。老鼠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后来爷爷教我的处理方式，放血法。最大限度减少实验体的体内积血。我能理解放血法的优势，第一次操作的时候简直触目惊心，做了好几天的噩梦。实际操作后的记忆比书上的来得深刻得多。那些深刻的秘密终于让我忍受不住继续编造谎言了，我不愿再待在学校里，我甚至不愿待在家里。我的父母也好，同学也好，他们都关心我，可我也回应不了他们的关心。越来越多的关心把我推进了爷爷那一方天地，于是我得到了更多的秘密，于是更加沉默，他们更加关心我，我仿佛落入了无回转的漩涡当中。于是我终于在十五岁那年初提出了休学。”
“我最先是和爷爷说的，他同意了，因为他也知道我在经历什么。后来我和家里人商量，我说想完全跟着爷爷学习，先离开学校一段时间。我的母亲气得差点打了我一顿。反而我的父亲和姑姑都默许了，我父亲觉得我是黑龙族的公主，就算不读书将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况且只是休学，不是退学。我的母亲听到父亲的言论都快气炸了。”
夫人骂道：“没见过你这样不负责任的父亲，将来李宋可是要嫁人的，不学习怎么通过成人考试，还怎么嫁人？你想让李宋一个人过一辈子吗？”李宋感觉母亲嘴巴里快喷出火来了，只得小声辩解道：“我在学校很痛苦，我学不下去了，我要缓一缓。”
“李宋，你又不是笨蛋，我哪里不知道读书苦？长痛不如短痛啊！现在不读书，以后有你苦头吃的。”
从那以后李宋的父母便争吵不断，有一回李宋竟不小心听见母亲的哭诉：“你们就闹吧，反正我终究是外人，终究只是装点门面的花瓶而已。这就是命！”
这一句话近乎将李宋刺穿，以至于后来白鸣劝她回学校的时候，她直接冷漠着一口回绝了。离开学校后，她的母亲回了娘家，李宋甚至连家都不想待了，每天泡在爷爷的小天地，沐浴在生命研究中。
“所以，我想问一个问题。”我插嘴道。
“你说吧。”
“你先说是好奇心驱使着你去看那些资料，可是生命研究带来那么多痛苦，甚至让你家庭不和。你为什么不放弃呢？”
“为了拯救龙族。”
“呵，我开玩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