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说回公元1233年,那是宋朝末年,虽然外患严重,却还并未影响到某些国家腹地的富贵人家,就比如这位应天府(今南京)的名为陈阴坤的公子。
陈阴坤本名陈曜,字阴坤,平日里喜好品茶、作诗和交友,父亲上半年刚刚辞官归乡,靠着家中作为地主和在集市经商,每天什么都不做都可以有银子往家中送。今年陈阴坤也早已二十有二,早该到了娶妻的年龄,家中也为他安排好了婚事,陈阴坤父亲好友的女儿,名为刘金尚,虽称不上富贵,却也绝不是平民出身,也算门当户对。
这门亲事办的极为盛大,街坊邻里全都挤到了陈家的大院子中,人人把酒言欢,才没有人去在意在远方快要兵临城下的蒙古大军。
刘金尚十分欣喜,自己嫁入了陈家,必然会衣食无忧,自己的孩子也会身份高尚。只是这门亲事其实被陈阴坤所抵触。
陈阴坤曾在茶楼品茶,茶楼平日都会有各式各样的戏曲演出,而其中一位女角刚一上场,便深深吸引了陈阴坤的目光。陈阴坤也在这场戏曲刚刚结束便去往后台打听这位女角,究竟是为什么才会如此让他目不转睛,绝不只是她的外貌这么简单。
刚刚从一旁的小门绕到后台,便被一位店员拦住了去路,“这位客官,咱们这儿是后台,都是那些戏班子消遣的地方,您还是请回吧。”
“看你面生,不过你们掌柜的认识我,我是陈驷的儿子陈曜,你们这家茶楼的建成,还花了不少我们家的银子呢。”
店员这才换了一副嘴脸,“哦!是陈公子,哎呀,恕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您…您是想找哪位?还是……”
陈阴坤也是直接说出了来由:“方才那场昆曲中唯一的女角儿,我想见见她,就这样。”
“哎呦,陈公子,这位女子有些卑贱,哪配得上您呀?”
“让你叫来你就叫,哪儿那么多废话,”陈阴坤有些不屑地说道,还顺手从衣袖中抓了一小块碎银子,漫不经心地丢了过去。
那店员也是见钱眼开,像家犬一样赶紧接住了银子,“诶,得嘞,陈公子,您先坐,我这就给你叫去。”说着他就快步向里屋跑去,嘴上倒是已经喊出了声,“光璃,光璃!”
“光璃?嚯,这名字还蛮摆的(还挺好的)。”陈阴坤轻声地用本地方言自言自语道。
他回头看到了一旁的长凳,也就顺势坐了下来。不过店员可没有敢让他多等,马上就领着那位叫光璃的女人出现在了视线中。光璃才刚刚来得及将脸上的妆容卸掉,还有卸下那些头饰,还扎着演出时的发型,衣着也同样是戏服,就这样被拉到了陈阴坤的面前。
她的眼神中带着些羸弱,还有些胆小地说出一句:“陈…陈公子,小女子有什么脸面,让您单独邀请……”看来店员已经大概说了一些原委了。
“小二,你给我安排个雅座,不用大,我要和她单独聊一聊。”陈阴坤吩咐道。
“得嘞,客官您这边请!”
陈阴坤站起身,向光璃伸出一只手,“姑娘,来吧。”
“我…我哪里…”
“不用那么拘谨,我只是想和你说说话,喝杯茶。”
“是…是。”光璃刚要伸出手,却忽然怕自己的手掌太脏,赶忙撤回去在衣服上拍了拍,又吹了吹,这才被陈阴坤拉起,一路来到了二楼的一个小独间,店员帮二人入座后,又为他们沏上茶水,便识相地退出了门外,还帮忙带上了门。
光璃的四肢缩在一起,显得十分紧张:“陈公子…小女子只会唱戏,不知是什么令公子如此抬爱。”
“没事,你不用紧张,我虽然出身富裕,可从不会认为高人一等。你问我为何找你,因为我刚刚看你演的那场戏中流露的悲情演绎,实在令我无法忘怀。”
“是…谢谢陈公子对小女子演技的夸奖。”
“不不,我能感觉出,你这种楚楚可怜的神态根本不是表演所能达到,依我看,你必然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到了演绎悲剧时,是那份真实的情感流露,才让你如此令我着迷。”
“不敢不敢,小女子只是一介草民,哪里入得了陈公子您的眼。”
“我说过了,我才不是那种贵贱分明的人。而且你所透露的情感,实在令我忍不住的想要保护你。你的名字叫…光璃,对吧?”
“是…是。琉璃的璃……”她的声音细腻而甜美,好似春日的百灵鸟。
“一个女子出来唱戏,你的爹娘担心你吗?”
“我…”她支支吾吾的,感觉是不想说,而非难以启齿。
陈阴坤看到她这个反应,下意识的认为她已然丧父丧母,这一问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便赶忙道了声歉:“抱歉,光璃姑娘,提起你的伤心事了。”他将光璃的那杯茶又往那儿推了一些,“光璃姑娘,喝茶,不提那些伤心之事了。”
光璃泛着一点泪光地抬头看了看陈阴坤,有些扭扭捏捏地拿过那一小杯茶,刚喝到口中,门却忽然被人直接顶开,走进来一个脸上挂着横肉的男人,十分粗犷且“豪放”地直接说:“光璃,别在这儿和大公子叨叨了,也不嫌碍了人家的眼,赶紧收拾收拾马上还要赶到西街那儿……”
“没看到是我在找她吗?你哪个啊!?”陈阴坤对这一进来就放声说话的男人很是不满。
“哎呀,大公子,您是不知道,她就是一流浪的,我们班主好心拉上她给她口饭吃,这儿演完了,马上就要走人了,哪有空让她在这儿……诶?大公子,这是…”他话说到一半,陈阴坤直接丢了一块足有三两的银子给他。
“这点钱够不够你们再歇一会儿的?”陈阴坤有些不耐烦。
“诶!大公子就是阔绰,这太够了!太够了!嘿嘿嘿——”他满脸笑意地走开,一路小跑回了一楼。
陈阴坤看他走远,又调整了一下表情,“光璃姑娘,不用在意。”他又给刚刚光璃被吓得洒了半杯的茶重新倒满。
光璃紧张兮兮地看着他为自己倒茶,却没有继续说话。思考了好几秒,忽然离座走到了门前。
“光璃姑娘,你去哪?”
光璃没有回答,不过她也没有出门,只是探出头看看有没有人盯着这里,确认没有后她马上关上了门,又回来将窗户也闭上。
“姑娘这是何用意?”
光璃做好了这些,却是忽然跪在陈阴坤的面前:“陈公子,陈公子,求求您搭救搭救小女子!”
“不是,怎么了怎么了?你…你先起来,坐着说,坐着说。”陈阴坤被她吓了一跳,“唉,我就说你肯定是有什么悲伤的事,这儿没有别人,你尽管说,我陈曜一定尽力帮忙。”
本以为会是一个“自言本是京城女,家在虾蟆陵下住”这样的故事,想来她也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应该正直风华时光。
光璃的父亲光雄是临安城(今杭州)守城的一位副将,平日里作息在军队中,只是五年前执勤时,城中闹了盗贼,待其赶到时,自己的妻子已被杀害,女儿也不见了踪影,大概率是被强盗掳走。这件事对光雄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不过他没有自暴自弃,而是倾全部力量剿匪,终于在城外山寨中清剿到了那时打砸他家的那伙人,却没有发现自己的女儿,无论如何逼问,他们只是说那个女孩儿逃走了,而坚信是他们害死了自己女儿的光雄,气愤地亲手剁了他们的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