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地区的夜晚在阴雨天气是完全看不见的。
暴雨噼里啪啦地下着,小渔船在海平面上摇摇晃晃,时不时有七八米高的巨浪打上甲板,颇有一番孤舟夜泊的场景。
船舱的某个房间内,十一个人围绕着一张硕大的圆桌坐着,头顶的电灯泡已是强弩之末,忽明忽暗的灯光使得每个人的脸都隐藏在了房间的黑暗中,人与人之间根本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灯泡下,桌子中央,放着一块黑色的石头,石头有人头那么大,表面上坑坑洼洼,有许多深不见底指甲盖一般大小的小洞。
“这石头的效率你们今天下午都见到了吧!”一个左眼戴着黑色眼罩,披头散发,胡子一大把的中年男人说道。
向开张侧头望着窗外黑压压的天空和雨水,轻轻叹了口气,这是他这些年不知道多少次在身处这种环境下的渔船中开会了。现在的他根本就不关心圆桌上的那块众人呕心沥血得到的石头,他所在意的是,会议室边上房间里正在分娩的一位女人,自分娩开始,已经过去六个小时了,但孩子却迟迟未出生,女人也从一开始声嘶力竭的惨叫状态陷入了昏迷。
“向先生,请您集中注意力,隔壁我已请了专业医护人员处理,剩下一切还是听从上帝安排吧。”一位金发碧眼,满脸皱纹外国小老头用蹩脚的中文对他说道。
向开张望着桌上的那块石头,他的大脑是一片空白,沉思了许久也说不出什么指向性很明确的话,只能喃喃地说道:“石头里的东西,很危险......”
向开张话还没有说完,一位穿着冲锋衣梳着背头的年轻人打断了他,并且很嚣张地把自己的双腿架在了桌子上说道:“向先生,危不危险我们不在乎,对于您堂兄的离世我们也深感抱歉,您现在的决定关乎到您堂兄的死亡是否有价值。”
这一番话下来,向开张的情绪一下子不太好了,为了得到这块石头,自己的亲堂哥在今天下午发生意外去世了。
怀孕九月半的堂嫂惊吓过度提前早产了,向开张感到有些无力,只能扶着脑袋说道:“抱歉各位,我暂时没有更好的想法。”
说完,向开张就用手捂住了自己的额头,有些事情,堂哥要是不在,自己处理起来的确有些不知所措,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其实有很多事情还是堂哥处理的,刚才自己说的话在这群老江湖面前显得格外幼稚。
左眼带着黑色眼罩的男子说道:“这东西进入血液人就各种会抽搐腐烂,传闻也许根本就是假的。”
一听到假的二字,桌子上唯一的外国佬瞬间不高兴了,语气明显有些急促:“不可能,东西不可能出错,这东西可是上帝的命运石!我亲眼见过......”
“我呸!去你妈的上帝!”角落里一个尖嘴猴腮,身材极其瘦小的男人大声骂道:“别在老子面前扯这些有的没的,这玩意花了老子半辈子的心血,要是捞不到半点好处,今天就给你们都弄死在船上!”
“你这娇小的身材,怕是连女人都伺候不了吧。”圆桌上一个画着浓妆身穿墨绿色旗袍的女人淡淡地说道。
独眼男人一听这话就直接哈哈哈哈一个字一个字地笑出了声音,尖嘴男子瞬间就不说话了,将脸缩在阴影中恶狠狠地望着桌子上的每一个人。
女人顺手拿起自己桌子前的香烟,用火柴点燃香烟狠狠地吸了一口后,妩媚地对外国男子说道:“这玩意要是真的有用,就不会死人!”女人又连吸了几口,吐出眼圈,看了眼表情极其扭曲的向开张,“尤其是和他一个姓的人!”
女人的话不断刺激着向开张的神经,他一下子觉得有些喘不上气,但这个时候,他必须站出来说点什么。
这里的人是自己的堂哥组织起来的,早在很久以前,堂哥就告诉过自己,就算任务成功,也不能让桌上的任何一个人得到桌子上的那块石头,虽然不知道原因,但这是堂哥的遗愿自己必须遵守。
向开张只好尴尬地清了清嗓子,细声细语地说道:“要不这样,东西我先带回去让家族的人研究一下,一个月后的今天我给大家一个答复?”
“当然不行!”身着冲锋衣的年轻人立刻打断他:“石头的洞里有一种特殊物质,我已经在海外注册了一家生物公司,只要这东西被研究明白,生物价值所带来的收益将是巨大的!”
金发外国人一听,连忙接着年轻人的话说道:“没错,这东西入体之后,人的各项组织就开始腐烂,时间不超过三十秒,这种特殊物质就应该要被提炼出来。”
紧接着,会议中的其他人也不断提出对石头的使用方法,该如何从中获利,生物研究,古董出售,方法都千奇百怪的。
向开张一下子觉得自己的话说得很蠢,堂哥组织这些人找这块石头花了好几年的时间,自己说要带回去研究一下,这群人肯定觉得自己要独吞,向开张刚想狡辩,穿冲锋衣的年轻人又先抢了步话语权。
“路易斯先生,我听说您旗下有很多的药品公司,前段时间从某种植物的提取物中做出了特定肝炎的特效药。具有这么丰富的研究经验,路易斯先生应该明白其中的重要性吧。”
“什么重要性?”金发外国人一头雾水地问道。
年轻人看着桌上的石头,淡淡地说:“当然是样品数量的重要性啊。”
“姓齐的,我干你娘!”会议中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砸碎了桌上的茶杯,站起身恶狠狠地盯着年轻人。
周围几个商客一样的人都睁大眼睛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过来,搞科研需要样品数量,这年轻人的话直白得很,众人立刻齐刷刷地盯着年轻人。
独眼男人摸了把自己的胡子,从腰间拔出一把弯刀,放在桌子上,冷冷地说道:“怎么,齐老板想独吞啊。”
年轻人眯着眼看着独眼男人,竟然轻轻地点了一个头。圆桌上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好看了,向开张也跟着站起来,好声好气地说大伙别生气,有话好好讲之类的话。
好话还没咋说,角落里那个尖嘴猴腮的小个子男人忽然猛地站起来,脖子上瞬间青筋暴起,大喊道:
“动手!”
话音刚落,房间内唯一的电灯泡一下子就灭了!
紧接着房间里惨叫声,枪声,金属摩擦声不断碰撞。
向开张心说不好!
电光火石间,向开张摸黑站了起来,身子纵身一跃,然后扑向了桌子中央的黑色石头,可就在向开张跪在桌子上,手刚摸到那块石头时,头上的灯泡又亮了起来,房间里出现了好几拨人正在拼杀,而一个身着黑衣的蒙面男人手里的枪此刻正不偏不倚地对着向开张的额头。
不一会儿,拼杀声不见了,整个房间顿时被鲜血染红,那个嘲笑尖嘴男人的独眼大哥已经满脸是血地躺在桌子上,方才掏出来威胁齐姓年轻人的那把刀正不偏不倚地插在了他的另一只眼睛上。整个房间瞬间被类似的蒙面人包围,圆桌上几个人已经脑袋开花躺在地上,他们手里都握着武器,看样子是还没反抗就结束了。
尖嘴猴腮男人此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个身高不足一米六的中年男子一边嘿嘿笑着,一边走到旗袍女人身边,像个小婴儿一样爬上了旗袍女人的身上,接着伸出舌头用力地舔了下旗袍女人的鼻尖,女人看了眼周围的蒙面黑衣人不敢乱动,愤怒凶狠的眼神中流出了一丝泪水。
尖嘴男人嘿嘿笑道:“眼神别那么幽怨嘛,你船上的人我已经全部解决了。”说着,尖嘴男人把头贴在女人胸口上,女人则是一动不敢动坐在椅子上,身后一个蒙面人用枪紧紧贴在女人后脑勺上。
向开张怀中抱着那块石头,眼珠子则是四处转动了一下,只见外国佬和冲锋衣年轻人双手抱头蹲在地上一言不发,周围的黑衣人并没有像对待其他人一样直接杀掉她们,其余试图反抗的人不是脑袋开花就是脖子开了道天沟。
“把石头带走,人也一并带走!”尖嘴男人恶狠狠说完,便对着旗袍女人的耳朵开始舔舐,女人眉头紧皱,眼里透露出一股难以形容的厌恶。
蒙面人的枪从向开张的额头移动到了向开张怀中的石头,向开张心领神会,伸出手把石头递了过去。而就在蒙面人伸手的一瞬间,向开张拔出了插在独眼男人头上的刀直接挑断了蒙面人的手筋,蒙面人啊的一声惨叫,向开张回身甩刀砸碎了头顶的灯泡。
早在开会的时候,向开张就一直盯着窗户看,他估摸着大概,起身在桌子上一路助跑,纵身一跃,手肘顶开玻璃,整个人狠狠地砸在了甲板上。
向开张刚一落地,渔船一侧便有五六米的海浪打了上来,直接把向开张整个人掀翻在了甲板上,海面上狂风呼啸,雨点噼里啪啦砸在向开张的脸上,根本睁不开双眼,只能一直用手擦拭着双眼,视野却是极度模糊的。
向开张从地上爬起没走几步,就感到右腿被什么东西抓了一下,向开张立马朝那个方向踢了一脚。雨声中,向开张听到几声微弱的女声,虽然声音在暴雨中很轻,但依然可以感受到对方的声嘶力竭:
“开张......开张!”
向开张捂着眼睛听了一会儿,顿时汗毛乍起,他朝着声音的方向扑了过去,在地上摸索了几下后,他找到了一个躺在地上的女人,他的声音有些颤抖:“表嫂?”
怀中的女人摸了一下他的脸,比起刚才,声音却微弱了好几倍:“开张?我就猜是你......活着出来的一定是你......”
话音刚落,女人的手立刻放了下去,便没了声音。向开张心脏猛地一颤,立刻去摇怀中的女人:“表嫂?表嫂!”
雨水依旧大得睁不开眼,向开张伸手搂住女人的腰想将她扶起来,而就是这个过程中,向开张的手无意间摸到了女人的肚子,一瞬间,他心中只觉得天崩地裂,自己表嫂的肚子是平的,而且不断有滚烫的热液流出,冰冷的雨水中混杂着一股极其浓烈的血腥味。
向开张一下子慌了神,他赶紧去掐女人的人中,一边又一遍地叫着表嫂,表嫂。
雨噼里啪啦地下了很久,五六米的海浪打上甲板,浑身湿透的向开张一遍遍叫着女人的名字。
甲板上不断有手电光打了起来,向开张下意识地遮了下眼睛。
借着光,他赶紧看向怀中的女人,女人双目紧闭,腹部不断有黑色的鲜血渗出,向开张伸出颤抖的手探了一下女人的鼻息,一下子觉得心脏软软的,有些呼吸困难。
向开张没有出声,只是扭头冷冷地望着手电光的方向。
雨水重重地砸在向开张的眼皮上,他用手放在额头上眯着眼看去,十几个蒙着黑面的男人举着手电照着他,这堆人中间那个身着冲锋衣的齐姓年轻人打伞站着,他的怀中抱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婴儿。
年轻人脚边,尖嘴男人被拧断了脖子躺在地上。
向开张又瞄了瞄那些黑衣蒙面人,确认是房间里那批人后才反应过来:尖嘴男人的手下上船前就被策反了,年轻人已经完全占据了船上的主动权。
年轻人看了看手中的婴儿,对向开张说道:“想要你侄儿活着,带着石头跟我们走。想要保全石头,你可以带着你的侄儿一起跳海。”
向开张没说话,强睁着疼痛的双眼,死死地望着年轻人手中的婴儿。
“不好意思,我也想等他自然出生,可是总有人改变我的计划。”说着,年轻人侧头看了一眼脚边被拧断脖子的尖嘴男人,继续说道,“为了有足够的筹码,我只能选择帮她剖腹产,顺便,我也想看看你们家刚出生的孩子是否都如传闻一样。”
年轻人低头看了眼手中满身是血的婴儿,叹了口气:“唉,唯一的区别也许是这孩子很乖,出生到现在都没哭鼻子。”
向开张依旧冷冷望着,始终没有说话。
年轻人叹了口气,朝身边人招了招手,五六个蒙面人手里提着枪朝向开张走去,向开张咬紧牙关,心中满腔愤怒,他在做选择,却不知道选择什么,好像不管选择什么,它的下半身都会在愧疚中度过。
向开张抱着石头一个劲往后退,海浪和雨水打得他有些睁不开眼睛,蒙面人持枪一步步靠近,他知道再退下去,只有跳海了。
而就在向开张准备转身丢掉石头和蒙面人拼命的时候,举枪靠近的蒙面人却忽然停了下来,所有的手电光都照向了向开张的身后,所有人都立刻调转枪头,年轻人也皱紧了眉头。
不知道为什么,一股前所未有的压迫感侵染了船上的所有人,每一个人都被动得心跳加快,呼吸困难,肾上腺素不断飙升。年轻人手中的安安静静的婴儿一下子放声大哭,啼哭声犹如闪电划破了这黑暗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