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容最终被皇帝身边的黄门送回了兰房殿,倒是没留下什么处罚的命令,不过也可能是一时没留神罢了。
皇后的辇车从甬道上渐渐离去,于拐角消失了身影。韩苌就暗暗打量上了身前面无表情的天子,也不敢多说话。
夜间寒雪未息,众人屏声敛气,唯有鼻间呼出来的热气是活动的。过了会,才有一边上跟着的扈从率先问出来,“陛下,去不去宫外追?”
就见皇帝彷徨着,似还没缓过神来,过了很久才摆了摆手,也没出声——
目睹全程的韩苌不能说看不明白,能引得一向稳得住的皇帝亲自追过来,只怕还不是直接和赵氏子有关,毕竟他还能下令去寻找稚子尸首,就说明能应对的法子不少,逼疯郑氏,其实并不算那么棘手的一件事。
再者,天子令若吩咐下去,皇城禁军的动作只会更快,他何需自己亲自过来?
这一趟还是为了申皇后来的罢。
眼下不再追那两个孽子,大约也是在顾及她了,妇人总是仁慈的,加之她自己也有了孩子,少不得爱屋及乌,一同怜惜起来。
韩苌跟了刘郢这两年,其实也摸得准他的性子了,按着他往常办事的风格来看,赵氏子是必定不会被留下的,这是何其狠毒的一个人,从来手上办事,都是宁可错杀,也不可放过——
而今却也不追了。
韩苌不由得转头看了眼身后的甬道,仿佛方才那道倩影还在,一时心惊肉跳,又迅速回眸瞥了眼身前的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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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王爷们不见了,这动静委实不小,寿昌宫内早就是乱作一团,郑太后问尽所有人,只得一个摇头不知,不由得寒毛卓竖,方才奔到大院,隔着内墙见甬道上灯火通明,火把升腾的烟雾,仿佛将这青黑的天际点亮。
一股强烈的感知直冲顶梁骨,她缓了脚步,透过门缝隐约瞧外头守着层层禁军,才要拉上身后的几个中人冲出去,马蹄踏砖的声响传来,咚咚咚每一步,都好似踩在她的心口。
国朝皇宫甬道上打马而行,皇帝不过刚上位,就已经完全藐视了宫规。
那还有什么事是他做不出来的?
“开门!”
伴随着一道粗沉的嗓音,门外火光瞬时涌入寿昌宫的大院,那人就停在宫门前,郑太后并不认识,但见身上鶡冠玄甲,就能猜出是个军官了。
“你好大的胆子,宫道策马,孤可治你死罪!”
话音才落,只见他蔑笑道,“太后还是瞧瞧这物什罢。”说着,将座后一个粗布麻袋丢了过来。
占着石道上的雪,两尺长的麻袋一直滚到了她的脚边,那上头草绳扎得并不严实,里头装的东西还不是个完整的,光下隐约可见其形,她下意识地凑近了点,赫然发现袋口露出一截胳膊,粗粗短短的,就和那藕节子一样。
登时就瘫坐在了原地,冷汗从额头流到下颌,未待反应,门后却又上来个人,乃是皇帝身边的常侍郎海三,她还认得。郑太后心中的猜想落了地,猛地往前一倾,顿时怄出一大口血来。
“太后,皇子们于城楼上玩耍,不慎跌落,叫人发现时,已是没了气,陛下请您节哀。”
皇城上空大雪不止,落了厚厚一层,太后的指尖就埋在了那深雪之中,却感受不到半点刺骨的冰冷。
“城楼?”她瞪大了双眼,尖叫起来,“半夜城楼玩耍,你回去告诉刘郢,这样的话传出去!他就不怕背负上残害手足的骂名!”
“陛下尸骨未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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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消息递到兰房殿来时,窗边天色已是大亮,申容并不知道昨夜后来发生了什么,就跽坐前堂的暖炉旁,等着韩苌的消息来。
韩苌也不辜负皇后临走时留下的那一眼,清早就托人给明生传了话,说天子并没有派人出去追赵氏子。
她听完发了一会愣,猜不透他既能放过,又何苦自己亲自追过去?甬道上打马,当真是半点不在意禁忌,眼下好歹还在国丧期呢,闹得这样不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