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睡前，玉簪给她下了一碗香气四溢的高汤水饺，卿云热腾腾吃了，胃里暖暖的，才上床去睡了。

这会儿子合宫嫔妃、皇子福晋们都在畅音阁听戏，要足足听一夜来守岁呢。

大年初一早晨，天没亮，卿云便被鞭炮声吵醒了，想着今儿整日都安静不下来，便也不赖在床上，叫玉簪掌灯更衣。

玉簪捧着浸了玫瑰汁水的热水上来，道：“正好主子娘娘也从畅音阁听戏回来了呢。”

卿云净了脸，困意也去了大半，刚想说去正殿给额娘请安，李佳氏便推门进来了。

看着李佳氏满脸的暗沉之色，卿云有些惶惑，忙几步迎上去，见了个万福，便忙问：“额娘这是怎么了？”

李佳氏凝着眸子仔细端量了卿云的脸色，卿云被瞧得愈发古怪不知何故。

李佳氏看了许久，却长长松了一口气，“看样子，这事儿和你无关。”

卿云更是一头雾水，“额娘，您跟我打哑谜了，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李佳氏微微沉吟了一会儿，“弘历的爱妾高氏……昨晚一直没回畅音阁，起初也没太多人在意，后来去寻，竟在御花园的梅林里，发现她倒在血泊中，一尸两命了。”

卿云愕然瞪大了眼睛，“高氏她……我跟她分开的，她还好端端的呢？！到底是她不小心摔倒，还是被人给——”

李佳氏轻轻摇头道：“明摆着不像是意外。”李佳氏握着卿云的手，神色有些愧疚，“原本我还疑心是不是你做的……”

卿云面有愧色地道：“不瞒额娘，女儿的确动了杀心，可到最后。还是没能下得了手。”

李佳氏轻轻点头，“额娘知道，你不是心狠手辣的人，可额娘也害怕，你被纳喇欣徽的死刺激大了，万一一时控制不住……”后头的话李佳氏给咽了回去，她也长长松了一口气。“总之。不是你就好。”

卿云眉心一沉，“那……到底会是谁害了高氏呢？”

李佳氏凝神片刻，突然面露不妙之色。“既然不是你，那该不会是——不会是时儿吧？！”

卿云听得心头一惊，时儿——他对弘历的恨意的确不见得比她少！时儿失去的，可是唯一的嫡子啊！保不齐时儿愤怒之下。便想着也叫弘历失去孩儿！！

母女二人心头的担忧，正是一浪高过一浪的时候。汗阿玛近身伺候的苏培盛突然来到永寿宫。

苏培盛恭恭敬敬请了安，说了吉祥话，方才小声地道：“皇上请大公主去养心殿。”

李佳氏嗖地站了起来，“皇上传云儿去做什么？”

苏培盛半遮半掩地道：“只是想问大公主几句话罢了。主子娘娘不必多心。”

看着李佳氏满眼的担忧之色，卿云给了她一个安心的微笑，她披上厚实的雪貂斗篷。朝着李佳氏做万福，“既然如此。皇额娘，女儿去了。”

李佳氏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终只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

卿云乘坐着红木雕祥云纹肩舆，在大年初一的喜庆日子里，望着东方初升起的朝阳，看着那宫墙下永远有太阳照射不到的阴影。紫禁城里，永远有说不清的阴霾。

到了养心殿前，卿云却看到了立在殿外汉白玉月台上的弘时。

姐弟相视无言，弘时张了张嘴巴，似乎想开口说什么，但是看到苏培盛上来请安的笑脸，便闭上了嘴巴。

苏培盛抬手道：“大公主请先进去吧。”

卿云轻轻点头，“有劳苏谙达了。”——她向弘时露出一个温暖的微笑，弘时既然在这里——是表示汗阿玛疑心是弘时害了高氏吗？暗自幽幽叹了一口气，罢了，时儿是她的亲弟弟的，时儿做的，就等于是她做的。她这个做姐姐的，替他背个黑锅也算不得委屈。

养心殿中，一如往常弥漫着幽幽不绝的龙涎香的气息，卿云徐行上前，见大礼，“给汗阿玛请安，汗阿玛万福如意。”

雍正坐在紫檀云龙宝座上，没有叫卿云平身，他轻飘飘将一方绣着长春花的云缎帕子扔到了卿云脚下，他语气沉甸甸地问：“云儿，这个可是你的？”

卿云怔怔望着那沾染了几滴暗红血污的云缎帕子，正是昨夜在御花园梅花树下，她递给高氏的那一方。

然后不过三四个时辰，高氏死了，她肚子里的孩子自然也没了。

卿云无法去怨怼自己的亲弟弟，因为他的儿子何尝不是被弘历害死的？弘历杀了他的儿子，他为什么不能杀弘历的儿子报复？

于是，卿云轻轻道了一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