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苏州城边的一个镇子里,有一户人家刚丢了女儿,那家的妇人就疯癫了,一个劲骂:什么狗屁算命的!坑人啊!
顺子与李玉莲成亲数载,玉莲好不容易生下了女儿兰花,宝贝的很,真是举着怕吓着,含着怕化了。
只是,这娃娃自从出生就总是夜里啼哭,已经快周岁了,还是没见好。
镇子里的老人来看了,说是娃娃左眼角的那颗红色泪痣有问题,若是有机会找个大仙给破绽一下。
玉莲是不信这个的,但是顺子却听了进去。
一日,村里来个一个算命的大仙,顺子禁不起别人撺掇,就将大仙请回家,说是要给宝贝女儿算上一卦。
那大仙看着兰花的生辰八字,眉头紧皱,只说这女娃命中有劫。
这可吓坏了顺子两口子,直问:可有法子破解?
最终,大仙收了不少银子,又是做法又是念经的,只说劫数破了,这女娃日后必定是富贵无边。
可是,兰花就在三日后的周岁宴上丢了。
顺子开了个早点铺子,因为他忠厚老实,几代人都是做早点的,所以生意很兴隆。
而媳妇李玉莲,虽然没读过书,但是也是本分人家的女子,与人为善,邻里间相处的非常好。
所以,一听说要给兰花办周岁宴,相熟的邻里都带着礼物来喝喜酒。
顺子没想到能来那么多人,因为准备不周全,家里又招不下,果断安排去最大的酒楼宴请。
顺子就叫了几个邻居先去酒楼张罗,交代玉莲在院子里好好照看兰花,有来家里的客人,就让他们去酒楼。
眼看着快晌午了,家里再没人来了,兰花就想着进屋喝口水。
这时候,突然门外来了个老妇人,说是李屠户的岳母,来看女儿的,听说顺子家办周岁宴,也来瞧瞧孩子。
玉莲想也没想便热情的请老妇人进院,因为她知道李屠户的老婆半辈子没生养,估计老太太是来沾沾喜气。
虽然没见过这妇人,但是玉莲觉得来了就是客,尤其是这妇人特别喜欢兰花,逗弄兰花也不哭了,还咯咯咯地笑起来。
突然,老妇人干咳了几声,玉莲才想起还没请她喝杯茶,于是起身就往屋里去。
“大娘,您帮我看一眼孩子,我去给您沏一杯热茶解解渴。”
“那真是太好了,真是个心善的娘子。”老妇人满脸的和蔼可亲。
玉莲进屋后,想着老妇人一定饿了,又特意进厨房给拿了几个桂花糕。
可是,当她一手端着桂花糕一手端着茶水出来时,哪里还有老妇人。
“啪嗒!”茶碗和糕点碟子应声而落。
兰花丢了,就在她眼前丢的。
当她追出门去,哪里还有人影,她疯狂的喊着兰花的名字,可是南来北往的人群,让玉莲直接崩溃了。
对,李屠户,她说是李屠户的岳母,玉莲跌跌撞撞往李屠户家赶。
她心想着,也许老太太只是太喜欢孩子了,抱回去稀罕稀罕也是有的。
但是,当李屠户懵的对她说:“我岳母?她都死了十来年了,哪里来的岳母?”
玉莲听后,直接就昏死过去。
不多时,全镇子的人都知道兰花丢了,顺子满肚子的火,所有熟识的人都帮着找,可是天都黑了,仍然一无所获。
有个邻居说,他在苏州城做工的时候,听过这种专门偷小孩的,就是老妇人出面,专门找带孩子落单的妇人。
套近乎,然后疏于防范的时候,就将孩子偷走,可能就是一眨眼功夫,守在不远处的同伙就赶着马车将老妇人和孩子带走。
一刻钟就出城了,天南地北的往哪儿找啊?
已经三天了,顺子两眼乌青,看着床上面如死灰的玉莲,他也不忍心责备。
自从丢了兰花,顺子像是丢了三魂七魄,做事总是出岔子,开始的时候邻居们同情他,也都包容着。
可是,渐渐的,家里的生意就惨淡了,日子也过得入不敷出。
玉莲整日以泪洗面,不吃不喝的。
屋漏偏逢连夜雨,麻绳专挑细处断。
顺子死了。
去给城外十里坡妹妹家送米回来路上,栽到了崖下,等发现的时候,人已经凉透了。
葬礼上,人们说大白天的,顺子也没喝酒怎么就能张到崖下呢?
哎,可能是活着没劲,恍惚了吧。
顺子的妹妹英子带着女儿来了,万分自责。
“嫂子,都怪我,要不是哥哥去给我们送米,也不至于发生这种事,都怪我啊。”
李玉莲并未接话,她早就疯癫了,有时候清醒有时候糊涂。
糊涂的时候就到处找兰花,清醒的时候就哭就骂。
此时,看她默默地掉眼泪,应该是清醒着吧。
英子开口:“嫂子,你也知道我的情况,我时日无多,娃她爹要休了我另娶,我这辈子就这样了,可是孩子是无辜的,我想等我走后,孩子就给你当女儿了。”
原本眼神空洞的玉莲,突然像是回了魂,盯着英子半天,终于挤出一句:“真的吗?”
英子母女住了下来。
为了培养感情,英子就将5岁的女儿放在玉莲屋里,还给她改了名,叫木兰。
木兰虽然年纪小,但是也懂事了,知道母亲不久于人世,以后要跟舅母相依为命了,而且还要管舅母叫娘。
英子病的厉害,临死前把木兰叫到床边。
“女儿啊,这辈子你我母女缘分浅,娘不能再陪着你了。你记住,以后你舅母就是你的娘,要尽心尽力侍奉她,因为你舅舅是因我们而死。若是他日你那妹妹兰花找回来了,你也好好好对她,记住了吗?”
英子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她逼着女儿管玉莲叫娘,木兰含泪答应:“娘,我记住了。”
英子死后,木兰就开始跟着李玉莲生活了,说也奇怪,自从这木兰来了,李玉莲整个人就像是活过来一样。
关门很久的早点铺子也重新开张了,只是木兰虽然乖巧懂事,但是就是不管她叫娘,一直舅母舅母的叫。
久而久之,她心里不舒服,尤其是有嘴碎的婆子说,这毕竟不是自己肚皮里出来的,隔着心呢,养不熟的。
玉莲像是憋着气,既然你不叫娘,那我也不拿你当亲女儿对待。
店里活儿李玉莲也让木兰干,也不像之前想着法的给她做好吃的。
这天,店里的生意好,当天中午李玉莲就加了个红烧肉,可是,木兰只朝着那盘炒青菜使劲。
李玉莲没好气的夹了一筷子肉丢到她碗里。
“吃!瘦的皮包骨,别人还以为我这个舅母苛待你呢!”说着又连着往木兰碗里夹了几筷子肉。
木兰小心翼翼的夹起肉,说了句:“谢谢舅母。”
李玉莲突然扔了筷子,丢下一句:“你自己吃吧,都吃光了!”
然后就进屋午睡去了。
木兰已经好久没吃这么好吃的肉了,看着里屋背过身躺着的李玉莲,木兰心想:真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舅母。
时间久了,李玉莲还是放不下自己的亲生女儿,尤其是每次给木兰做吃的,买衣服的时候。
自己的女儿被卖到了哪里呢?
此时是不是也能有饭吃有衣穿有人疼吗?
看着木兰露出的笑容,李玉莲心里不是滋味,总感觉对不住自己的亲生女儿,她没有资格笑,慢慢的也就不怎么笑了。
这一日,木兰灰头土脸的回来了。
李玉莲一看就知道是河东那几个兔崽子干的,顿时火气就冒上来了。
一边拍打着木兰身上的土,一边骂:“你真是个没用的,他们几个小崽子比你还小,还能每次被他们欺负了去?”
木兰不吱声只默默掉眼泪。
“哭哭哭!就知道哭,下次他们再骂你,你就拿大棍子打回去!窝囊,跟你那个死鬼舅舅一个德行!”
第二日木兰在院子里给木兰洗昨日的衣服,邻居阿婶突然来串门,似乎有话要说。
“阿婶,您是不是有事儿?”
“玉莲啊,昨儿我看到河东那几个小子又欺负木兰了,说她没爹没娘没人疼,要不然为何都八岁了,还都大字不识一箩筐。”阿婶见玉莲并未变脸,便接着说。
“哎,你的为人我最知道,善良温厚,只是这木兰也不小了,你家里虽然条件不太好,但是供她上个几年私塾还是行的吧?这样外人也会说你这个舅母的好,孩子也会念着你的好。”
“毕竟,以后还指望着孩子给你养老呢,哎,要不是当年发生那件事,也……”
阿婶突然看玉莲整个人都颓下来,立刻住嘴了。
“我还指望她养老?养不熟的小崽子!”李玉莲一想到木兰这些年连一声娘都没叫过,心里就开始窝火。
当天晚饭后,李玉莲就问木兰:“你想去私塾?”
木兰默默点点头,“我听虎子哥说,女孩子也可以读书识礼,以后也是能有所作为的,最起码也是能够当个好的管家婆。”
“你才多大就管家婆!也不知羞!私塾一年那么多银子,等你成亲了当管家婆了,要还给我!我就从彩礼里扣,我要三倍,不,彩礼都给我!”
木兰一听到舅母答应送她去私塾,立刻喜笑颜开,“都给你!都给你!舅母是大好人!我以后一定会给你养老送终的!”
孩子说的一脸真诚,李玉莲听到那句舅母后,刚刚还隐忍的笑容便收了回去。
“哼!你咒我死呢!快闭嘴吧你!死丫头!”
木兰习惯了舅母这副刀子嘴的样子,自是不放在心上。
次日便高高兴兴去了私塾。
木兰走后,李玉莲看了看箱子底,就那么一点积蓄了,心里不免有些失落。
其实,这几年,她起早贪黑也没少赚,只是,她从来没放弃过寻找亲生女儿,所以多半都给了哥哥李玉山。
李玉山是在一个皮货商当伙计的,常年走南闯北的,帮着寻找木兰的下落,钱没少花,但是至今还没有音信。
如今,木兰上私塾又是一笔银子,李玉莲想着自己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了,这么想着,哥哥李玉山就进门了。
看着他丧眉搭眼的样子,李玉莲心就沉了下去,又是没消息。
李玉山听到妹妹竟然还去送养女上私塾,一下子就跳起来了。
“你有那个闲钱给我不好吗?”
李玉莲一下子就懵了。
李玉山连忙解释,“我是说给我,帮你找兰花不好吗?木兰就是个养女,兰花才是你的亲生女儿,何况那小崽子到现在都还叫你舅母,我看时白眼狼一个。”
李玉莲转过了身,抹了眼泪。
当再回过身时,换了副神情,“哥哥莫要再说了,兰花要找,木兰也要读书。”
李玉山吃饱喝足,又拿了些银钱就出门去了。
刚好遇到下学堂回来的木兰,顿时就一股火气上头。
“哎!小崽子,你个女娃学人家上什么私塾?你舅母就赚那么几个钱,还要留着找兰花,你还有脸上学,真是没脸没皮,随了你那抛妻弃女的爹了吧!”
木兰从小就怕李玉山,因为每次他来都要讽刺她几句,那么高的个子往孩子跟前一站,冰冷的话足以让一个孩子胆寒。
木兰霎时间眼泪就落了下来,不想与他争辩,就跑了进去。
因为她知道,李玉山说的也是事实,她大概是能不能再上学了吧。
李玉莲突然发现木兰这几天有点蔫蔫的,下学了就到处疯玩,直到私塾先生找她,她才知道这孩子整日里迟到早退,课业也不交。
先生惋惜的摇摇头:“明明是个聪明伶俐的娃娃,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