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有不少弟子时不时地听到偿愿殿里传出哀嚎声,时而呜咽,时而抽泣。
“呜呜呜呜,仙韵啊~你帮帮我吧。随之,那没心没肺的倒霉孩子!今早我就问问她去不去凡间,她白了我一眼!她白我一眼啊!呜呜,难道注定渡不了劫了吗?”
张仙韵颇为嫌弃地拖了拖自己的衣摆。“你也不要急嘛!都七百年了,还差那几百年吗?”
“我的徒儿!已经被这轻灵界笑话了这么多年!你不要忘了,她也是你的徒弟!”
“我自然知道,只是她不懂这人情世故,不明白就是不明白,得需一个特别的时机、机遇,万万急不得!”
李故之讲述了近几日与柳随之的几番争执。
“哎,怎么说呢!小随之这人,心肯定是善良的,但是她有时候真的鲁莽,擅自插手凡人命数,不分是非地杀老汉!真可谓是。。。”
“冷酷无情。下手利落。”
“。。。这,也不对。她还是个小孩子嘛!”
“小孩子?所谓事不关己,己不劳心。这些凡尘俗事本与她无干系。只是有一事,我不明白。”张仙韵开始思索了起来,“情分多种,男女之情,骨肉亲情,挚友之情,你为何总问她男女之情?”
“小姑娘家的,在她这个年纪,不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吗?谈情是最容易的历劫契机!”
“我想,她对男女之情最为寡淡,但并非对其他无情。从你的描述中看,随之她心系难民,连角落处的妇人都能注意到,可见她有在意之物。这让我不禁想起另一件事。之前她在学堂与那位弟子发生口角的原因是,他说她在看他,看他什么呢?。。。我本以为她是对他有意思,如今想来,怕不是这样。。。”
“你在说什么啊?谁看谁啊?不是随之单相思嘛?”
“那日,蓝翩若在说他母亲为他亲手缝制的剑穗。亡母遗物、贫苦妇人。。”
“那又如何啊?这能说明什么?”
“我明白了,她是在意那从未拥有过的骨肉亲情!或许,这会是个契机啊,自小长在青霄殿,没爹娘、家人的疼爱,见到旁人提及,难免心生羡慕。”
“那我不就是她的爹娘吗?还需要旁人作甚!”
“诶~此言差矣,这关系如何替得了。话说回来,从未听你说起,她的父母家人是何人,家住何方,怎么就给你捡回来了。”
李故之低头不语,双眉紧蹙,良久回道:“在我捡到她的时候,怕是就没得半个家人了。”
李故之讲起了柳随之所在的村落被魔族血洗,就她一个孤零零地被溪水冲了下来。
“你说,情分多种,我自然也想让她去历练。可唯独这骨肉亲情,我不想让她再经历。所幸那时,她尚在襁褓,肯定是记不得事了。”
“她从不过问,你也不说。”
“那如今这劫怕是过不了了!”李故之想着另寻它法。
“这或许是随之唯一触情历劫的机会了,她有权利知晓她的过去,也许这也困惑着她多年。”
“这。。。这我做不了!当年我未曾踏村寻她父母。想来,怕是惨不忍睹。”
“如此,那便让我来吧!人的记忆其实从未消失,只是时间太久,被埋在了最深处。只要是亲眼所见,亲身经历的,我都能帮她挖出来。”
“你,你是要用探虚幻境!”
“是。或许能在幻境之中,找到随之触发历劫的契机吧!”
探虚幻境,能挖出受术者最深处的记忆。幻化出的,皆是当时的真实场景。这虚境会因受术者的感官而变化,因眼睛是有盲区的,只能依照她的所见所闻,制造幻境,重现旧事。
次日,柳随之如往常一般,给花草浇水。
张仙韵来了,也不像往日,会瞧瞧师父在哪,而是径直地朝随之走来。她不知道,此刻,李故之正蹲在墙角偷窥。
“仙韵师父?你来找我?”看了一眼,又接着耐心地浇水。
“嗯。想跟你谈一谈。你,很喜欢这些花草?”
“谈谈?找我,不找师父?嗯。。。这些花草,还算喜欢吧。”
“若有一天,有人毁去了你的花草,你当如何。”
柳随之置于空中浇水的手莫然停住,脸上也没了表情,看着花草,放下了工具,回头道,“那我会把那人的头拧下来!”
不远处的李故之瑟瑟发抖。
“。。。随之啊。这些不过是花草,你为何会如此在意。”
“那也是我每日早起,花了心血,用心灌养的。岂能让人随意毁了去。”
“所以,你对它们有了感情。若它们有朝一日枯了,你会难过对吗?”
柳随之没有直接回答仙韵师父,愣了一愣,想了一想。从未想过,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会吧,但,我会把它们照顾得很好。”
“你对花草尚且如此,可对旁人为何如此冷漠呢?只因为这花是你养的,旁人本就与你无关是吗?”
猛地回头,“不是的!”又觉得自己有点伪善,便驳回刚刚的话,“或许是吧。那些人的生死、恩怨与我何干。或者说,这整个灵界山的安危都与我无关,只要不伤害到师父和我,我无所谓。师父常常对我说倘若经历恩怨的人是我,沉溺于执念的人是我,我还会不会说的那样轻巧。可我没办法,我体会不到。痛不欲生的滋味众人皆尝,我并不想要。”
“我明白了。你与故之,在这青霄殿生活了七百年,每一天都无忧无虑,定然很开心吧。”
“那是自然的。”
“可曾想过,你师父有一天会离你而去。那时,你当。。”
“你在说什么?”柳随之显然不想听到此类的话。
“你知道,这灵界山有十二重。若你渡劫飞升成了上神,那些人是不会留你在故之身边的。而你师父,不出意外的话,会永远留在这第七重。”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柳随之愈发不明白张仙韵今天的目的。
张仙韵没有回答,自顾自地说,“若有一日,有人要杀你师父。你能保护你师父吗?”
柳随之直直地盯着张仙韵,面露疑虑。
“我师父是上神,还轮得到我保护吗?”她冷嘲道。
“以你如今的修为,连飞升劫都未触发。怕是连故之的一根头发丝都护不住。”
柳随之低下了头,双手捏紧成了拳头状。
“我知道,你师父对你来说,很重要。若有他人诋毁你师父半句,便足以让你以命相拼对吗?”
“我对师父,不是那种。。。”
“是亲情对吗?是类似血亲的那种。”
柳随之猛地抬头,神色复杂。
“你为何不问问你师父,你亲生爹娘在何处?”
“呵~我自小便养在灵界山,有记忆的时候,身边就只有师父了。想来,我是被弃的吧。不问也罢。”
“你若想知道,我能助你。或许,你的爹娘很爱你,胜于一切。”
柳随之满脸疑惑,但还是看向了张仙韵手中凝成的一个光点,她双眸注视着,那光点散发着七彩极光,透过瞳孔,探究着眼底的世界,逐渐形成了一个漩涡,刺眼的光亮让柳随之的眼睛瞬间失色,白茫茫一片。再睁眼,是黑漆漆的一片。许久,朦胧的画面逐渐清晰起来,并恢复了颜色。
一处土房之中。一个妇女,两个男子。一个中年,一个约莫十二岁。那妇女看上去很是劳累,却笑靥如花。
画面中,只能看到这些。柳随之和张仙韵为旁观者,立于漆黑之处。
“名字想好了吗?娘!”一声稚嫩的孩童声响起。
“嗯。你呀!叫陆福康,幸福安康。娘亲希望她,一生幸福安乐,叫陆福乐。”那妇女逗了逗女婴,那男童捏了一个泥人,拿着它在她面前晃悠。“这是一个剑客!哥哥以后保护你!阿乐!”一旁的柳随之好像知道这是谁的记忆了,甚为温柔地盯紧了那个襁褓中的女婴,反复地看着这屋里的每个人,时不时地嘴角上扬。
“这个是我?对吗?仙韵师父。”
“正是。这是身为幼时的你真实的所见所闻。”
“陆福乐。我的名字。这就是我爹娘,我竟还有个哥哥。”柳随之轻轻地走过去,想去抚摸下小孩的脸颊,手刚落下,那妇人的手恰巧搭在了她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