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以头示意,分明指向少年背上的河洛剑。
“世上不生无来由的恨,便不生无来由的爱。”
剑出,戈止,则教,则护。
“如此,便见上一见。”男子改变心意道。
李长情瞬间便心如明镜,只是越发对背上河洛剑的来历好奇。
未等他多想,便看见伫立在溪边的邱淑仪,找着那一夜的蛛丝马迹,返身要顺着无数山怪追杀李长情开辟出来的山间奇道寻过去。
也亏得未见大雪封山,否则过去整整三日哪里还有一丝一毫踪迹可寻。
女子在山间林中脚步飞快,如履平地,沿途所见触目惊心,便是心都凉了半截,那平白得来的师侄李长情多半是遭了山怪的毒手!只是却不得不咬牙顺着痕迹追查下去,却是抱着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的想法。
眼瞅着她就要钻入密林,消失在瀑布顶端二人的眼中。
“长情,可否借剑一用?”
不告而取,不请自拿是谓偷抢。
此话一出,少年却是再无芥蒂,心甘情愿递上了河洛剑。
“既是见,也是一试!”
言语间,男子已然在片刻间恢复了妖族真身。
李长情只觉得眼前的庞大身形,竟像是将整片天空都笼罩!
其身大几倍于寻常之牛,却身披无数寒光四溢、幽深若海,一看便锋利无匹的黑色鳞甲;头生四角绵延如山势高绝;双眼硕大如婴儿头,瞳孔狭长如蛇虽有神且如人一般极有灵性,却让人不寒而栗;耳朵如蒲扇一般,扇面正反却遍布无数倒刺,让一旁的李长情呆若木鸡,怔立当场!
果不其然是那书中记载的食人恶兽,诸怀的模样,丝毫不差!是一个化形的千年大妖!
河洛剑便横着搁在了四角之上。
李长情已然知晓了,眼前的‘于大哥’到底想要做什么。
少年心生惧意,望着眼前面目全非,凶相毕露的于大哥,口中颤颤巍巍道:
“于大哥,其实无论四师叔看见河洛剑复仇拼死一战,还是落荒而逃,我都不怪她。”
一声雁鸣响彻天际!
引得邱淑仪瞬间止步,回头望向瀑布顶端。
只见一只比那前几日挂在参天巨树上还要大出几倍,凶恶万分,气势滔天的恶兽高高在上如立云端,恶狠狠的看向了自己。那等眼神,即便中间隔了千山万水之遥,亦会生出一股让人两股颤颤的寒意,更遑论二者俱不是凡俗,以如今的脚力用近在咫尺亦不为过!
便是那如同与瀑布相接的天穹,亦是在这一声雁鸣之下,变得低沉了几分!
唯独独不见被诸怀故意挡在身后的李长情。
邱淑仪手中的龙泉剑战意滔天!竟是以她如今胎息境圆满之境,亦难以镇压这股自发出鞘镇魔除妖的神兵之气。
女子双脚如生根,手按花梨木剑柄,凝神戒备那居高临下的恶兽诸怀,只因她有一种错觉:逃之必死!即便是那漫山遍野,如今不见了踪影的山怪,以胎息境驾驭龙泉亦是敌不过,更何况这一眼看去便知是古籍所记载的大妖!
此行本就是为了寻三日前失踪的李长情,那等万兽横行地动山摇之声,即便是不通武艺的寻常人,又身处在山洞之中,也能听见!
只是不知为何那夜九师弟突然伤势复发,口吐鲜血,三日间一直昏迷不醒,口中呓语着自己的名字,紧紧抓着自己胳膊不松开,让自己不得不留在洞内悉心照料,直至今日稍有好转才有闲暇,出洞一查究竟。
女子剑仙正在心头衡量着敌我双方实力的天渊之别,持龙泉使出那一式天地同归是否有一丝一毫胜算,亦或者以如今的轻功能否侥幸脱逃,便听到无数冰块炸裂之声,竟是那恶兽仰天咆哮,一脚将那结冰的瀑布平台和悬挂在两侧的无数冰锥震得四分五裂!
又暗中将身后的李长情用一股巧劲推到了岸边林中。
那四散纷飞的冰块冰锥,凝结出一条直通瀑布底端的冰道,恶兽诸怀四蹄生出一股黑烟,缓步行走在冰道上,黑烟便在蹄间聚散不定。几个呼吸间,诸怀便下了瀑布,与邱淑仪相距不过十几丈!
真正的近在咫尺,才让她古井不波的心境再难维持,此生首见书中诸怀!
那双婴儿头大小的眼睛,遍体生寒的蛇瞳,恶狠狠的看过来,便能让手持龙泉的自己动弹不得!
人,竟渺小如斯。
世间还从未听闻有这等凶焰滔天的食人恶兽,多是那山中虎豹。即便是在赵国邯郸城外,被万兽门掌门桑冲驱使周边山岳中难以计数的猛兽毒虫围住,也未见得有此刻面对此兽的绝望心境!
五尺剑界犹存,难敌;龙泉自发护主,亦死。
这便是九师弟口中那些山怪守护的,并且言之凿凿受了重伤的恶兽诸怀?女子剑仙内心哀叹道,这哪里有半分重伤的迹象!
一人一妖便在这难言的沉默中对视。
妖在等一个抉择,人在天人交战中挣扎。
有人会在沉默中爆发,有人会在沉默中灭亡。
是奋起战死,还是弃剑等死,对一个真正的剑客来说,只在挣扎的呼吸之间便能做出抉择!
尤其是一个曾经天下第五的剑客,一个叫武林无数男儿蒙羞低首的女子剑客!
与邱淑仪的剑意,打过照面还能存活的人,如今唯有那精通佛门宿命通的悟敌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