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赵惠芬就拿着病退证明去村里盖章。
村长也没为难她,利落地在她的回城申请报告上盖了村里的章。
然后,赵惠芬借了自行车,把回城申请报告和病退证明拿去了公社,凤凰公社这边有人打过招呼,很快就开出了知青回城与原籍商榷的公文。
赵惠芬把这些材料通通寄回了京城。
赵母收到后,立马拿着材料去了街道办,街道办又跟知青办申报,之后,知青办很快就下发了病退回京函。
赵惠芬拿到病退回京函,高兴了整整一天,才去办理户口、粮油关系供应的转移手续。
同人不同命,赵惠芬轻轻松松顺顺利利地拿到了回京函,但西去几百里,远在黄土高原的顾芳,还在绞尽脑汁想办法回城。
顾芳在陕北下乡的村子叫幸福沟,但她从来到这里,没有一时一刻感觉到幸福,尤其是在她爸爸出事之后。
她的每一天都是咬牙熬过来的。
和顾芳一起下乡的老知青们,一个又一个走出了窑洞,只有她受限于身份没法参加高考,城里又没有长辈可以让她顶替工作,仍旧在黄土地上虚耗着时光。
最近,顾芳把心思放在了因病因伤回城的政策上。
知青们私底下流传着各种得病装病的小道消息。
顾芳听说有的人吃火柴头上的硝,得了肝炎回城了;还有人尿床,开了什么“膀胱中枢神经功能失调”的证明,回城了。
有的知青为了回城,故意摔断腿……有的抢着干重活,忍着不吃东西,把身体搞得重度贫血……
“我哥哥写信给我,说了他们兵团的一件事。有个女知青为了回城,竟闹起来自杀,她吞了七八颗大头钉,团里怕闹出人命,最后还是给她批了回城报告……”
“这就回城了?那知青们岂不是有样学样,为了回城都闹自杀?”
“哪能啊!我哥说,他们兵团把那个女知青当成典型进行了批判,说她是可耻的逃兵,是资产阶级的臭小姐。
据说,她的档案里还记上了‘此人不得重用’几个字……”
“啧啧……那她就算回城了,怕是也找不着工作的,哪个单位敢用这种人……”
“就说呀……知青们想回城,想的法儿,真是五花八门的……”
顾芳在一旁听着,心里泛起了难,她档案上的身份已经差到不能再差了,她就算闹自杀,大队里也不会有人在乎。
断手断脚,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走这一步。
夜里,顾芳心里烦,睡不着,就拿了把梳子,搬了个小板凳坐到月光下梳头。
小时候,大夏天的,她和妈妈在院子里铺上竹席,就睡地上。她妈妈经常在月光下给她梳头,一下一下又一下……
顾芳自己一下一下地梳着头,她神情恍惚,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
即便现在是寒冬腊月,顾芳双手被冻得紫青,她也没停下梳头的动作。
这时,有两个女知青起身上厕所,她们推门就看到了院子里梳头的女人,“啊!”
俩人被吓了一跳,等看清那人是顾芳后,她们才松了口气,“顾芳、顾芳,你干嘛呢,吓死人了!”
顾芳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没有反应,仍旧一下一下地梳着头。
其中一个女知青还想继续喊她,就被身旁的人拦住了,“嘘!别喊了,顾芳可能是梦游呢。
听我奶奶说,梦游的人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这时候不能喊醒她,会出事儿的……”
正梳头的顾芳手顿了一下,就继续一下又一下地梳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