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出了一口气后,李尤反鼻头酸楚地背过身。
她是不知道前世到底有什么曲折离奇,可今生今世,她有人疼的,她才不是天煞孤星的命格。她虽非爹娘亲生,却有爹疼娘爱。虽朋友稀少,却感情真挚。
亦遇见了倾慕之人,哪怕那人只是出于所托而照顾她,可他说话温柔地很。
李尤这般想,便掀开帘子,要与白应留一道驾车。
“进去,外面危险。”
她双手抱膝,一屁股坐下道:“里面烦。”
“想爹娘了?”
“嗯。”
白应留看着她犟鼻子的模样,笑了一下,便随她而去。只是偶尔在有扎着纸张的飞镖袭来时,拉着她的肩膀闪躲。
镖破风声惹得她心中一紧,直到他云淡风轻地道是向他下的战书,她的心,方舒展下来,犹如白浪滔天转为小桥流水一般。然而,微微投入一颗石子,便是圈圈波澜。
“太平盛世下原是危机四伏,就像眼下一样,因为有你们守着,所以我们才得以安生。”
白应留侧头一瞬问:“怎么突然说这话?”
“因为宋先生说,人内心深处的东西是不会改变的,我……”她心里闷闷,没头没尾地道:“我不知道我前世是个什么样的人,可能没什么本事,不然也不能走投无路到投河。我今生也没什么本事,却知道了那么多不该我知道的事。我怕我会令太后失望,我怕未来发生的事,我只想过平淡安生的日子,还有……”
“还有什么?”
还有,她中意他,以后不想牵着他的衣角了,想牵着他的手。可她不敢说,她怕不可为的期望在戳破后会成空。她怕那块玉佩当真是爹爹留给她的信物,怕他姓白,怕她也姓白。
所以她不会说出口,只会怀着这般卑劣的心思,将他放在心上,望他永远将她护在身后。
好在,她早就晓得,自己不是君子,不是好人。
她拽着他的衣角道:“还有便是,我是站在你这边的。尽管我很同情五少爷这段风花雪月的故事,但我们这些普通人,经不起战乱了。你还带我看到,太后是好人,那我也站在她这边。”
原来是害怕,所以急着表忠心。
白应留这般想,笑着道:“知道了,外面是不是挺危险的?进去睡会儿吧,睡不着便鼓捣鼓捣你买的那些物什。”
她若不肯,他便又是草木皆兵,好在她盯着他看了许久后,听话了一次。
马车内外,是两种不同的地方。
车外风声呼啸,天虽转暖,却仍是吹得人脸疼。车内温暖,不对付的人暂时和平。李尤捣自己的药,水墨雕自己的景观。杏香含笑看着二人,好不乖巧。
偶尔他们会被车外的声音吸引,譬如……
“白应留,又去给朝廷当狗腿子了?”
“老白,你去雨亭县做何?难道皇权要下县?哈哈。”
“白应留,你的刀呢?没有兵器,胜之不武,不比也罢。”
“老白,听说了吗?万南伯的宝贝狗咬了村民的一只羊,村民要他杀狗赔命。他那一人一狗抱成团的模样,好笑,当真是好笑。”
白应留总是轻轻一笑,不予置否,偶尔,也会回上几句。
“秦寒霜与你谁更厉害?”
“秦寒霜。”
“风无暇与你,谁更厉害?”
“风无暇。”
“你个怂货,问也白问,还好寒花山庄和灵器阁不指着你争名声。”
……
李尤听出来了,有许多看白应留不顺眼的人,却也无深仇大恨。反而,他也有许多朋友。只是他并不似他们一般来去自如,亦不似他们般笑得爽朗。
也是,毕竟他身处江湖,心却不在武林,不抢地盘,不求名声。说是魔头,也不过出了那一次手。
一次便够受的了,或许待他寻见兄长时,方能开怀一笑吧。
明白他的处境后,李尤便不再为他担心,开始认真研磨自己的药膏。至他们走走停停到雨亭县时,一瓶风霜膏便做好了。
“喏,冷风吹久了,对脸不好,会越来越糙。”
“不用,天都变热了。”
“可我做了很久,就当是报恩吧。”
她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一双澄净的大眼睛看得人心中不忍,连卖糖人的货郎都会再送她几个糖豆,何况是收下她的礼物呢?
他收下风霜膏道:“知道了。”
继而让李尤同另外二人先去点些吃的,他去随小二拴马。
水墨见这一幕,方欲评头论足,便被眼神杀到转了话。
“咱们到其他客栈,这小二哥们不都自己去拴马?这地儿怎么让我们跟着?还怕我们讹人不成?”
三人走进客栈,许多人闻声看向他们。
李尤心生一报复计谋,便趁杏香与小二言语时,让水墨附耳听来。
“估计是知道上面有人来微服私访,便在警惕外来人。但我们不用怕。他们和你说过没有?太后也是异世人,按年龄来说,她可是我们大姐呢。我偷偷告诉你,你莫张扬,再让旁人将太后也认成细作。”
底气顿生的水墨直起腰道:“哦!早说大姐在呀,姐姐在,咱们就是本地人。”
李尤虽是有心害水墨,但不成想,他翻车这么早,连杏香都拦不住。
“少爷,咱们这儿唤长姊为姊姊、阿姊,有些人唤母亲大人为阿姐……”她又急又怕地压低声音道:“唤姐姐、大姐,可是没有的事。之前因为这,抓了不少探子呢。”
水墨连忙捂嘴,可惜晚了。
在白应留方踏进门时,便有一队衙役鱼贯而入,高声问:“细作在哪儿?”
诚然,水墨做贼心虚的模样,令衙役直奔他而去。
正见他欲做不必要的挣扎,令嫌疑更甚时,白应留抽了一衙役的刀,生生一劈。刀气破风而行,只见距离那刀尚有一肘距离,长椅已然闻声断裂。
诸衙役皆握紧了刀,如临大敌般看向白应留。
正是他们打量中,不敢轻举妄动时,角落里一灰色劲装女子冷笑道:“鬼窟灭门案,杀人者为左利手,持长刀,刀长至少六尺,与一般女子身高无异。那人刀风狠厉,招招老辣果断,直逼命门,与眼前人如出一辙。且据我所知,世间长于六尺之刀,唯有十五年前,寒花山庄与灵器阁受一白姓买家之托,合力铸成的长生刀,你们还猜不出来他是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