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血认亲亦有错漏之处,我凭何据将圣上拉下神坛?”
“我非异世人,不知异世事。只知斩草不除根,恐有大患。今时你已见,时机成熟,藤蔓亦可遮天蔽日。”
“不过,杂草丛生于强者而言,亦是一种乐趣。可惜,于你不是。”
“情爱竟也会将你这般人禁锢,看来是我小瞧了它。”
“我听闻世人多遵人死债消之理,故而留你一命,不过你已不配做我的对手。”
张祯在张自行面前摘下覆目黑布,往脸上不知糊了些什么东西,最后人皮面具一盖,竟当真是张自行的模样。
以及换上他的衣裳道:“许多趣事尚待发生,静候佳音。”
如此,他无所畏惧地踏出院落。毕竟连杏香何时被他支走,都无人留意。
果不其然,萧别离归来后道:“张祯出雨亭县后往成州方向而去,未与水墨同行。但有一去往丱州水家的家书,似是真五少的笔迹,言说有位先生救他于水火,且极其赏识他的手艺,比这世上任何一人都懂他,便决意跟着先生去成州深造。您看,怎么办?”
“继续看着他呗,看看他想做什么,还能怎么办?”谢庄锦扔着瓜子皮道:“毕竟糟老头子说了,留着张祯给两个儿子当磨刀石,磨刀石只要不长腿跑没影了,就不碍事。”
萧别离与白应留对视,两人无奈间,萧别离猛然想起什么,掏出一用手帕包裹的物什道:“王爷新制的葡萄干,您尝尝?”
谢庄锦掀开手帕的一角,捏起一颗又绿又瘪的葡萄干塞进嘴里,面无表情道:“不行,酸。”
酸吗?
他与白应留各尝一颗,还好吧。
又递给李尤一颗,得到了中肯的评语。
“不够甜。”
之后,屋内又陷入了僵局。
萧别离又与白应留对视,而后摊开一包银针问:“要不要透穴,先解开上皇?”
“不用。”她摆摆手道:“扛着他,连带老宋,一块儿扔京城去。”
萧别离收起银针道:“京城我都来回跑几趟了,能不能换老白去?”
“你比黑娃跑得快。”
黑娃?
李尤扒着他们堵在门口的身子欲探头,虽被白应留背着的手按了回去,但她和萧别离一对视,便晓得未听错,亦晓得这是谁的乳名。
两人偷笑起来,被谢庄锦无情打断,“等会儿,等会儿再带他走。”
众人心中俱是一惊,尤其是见谢庄锦拉出一个半腿高的奇怪铁槽器,向里面堆满柴火烤,将一面铁网烤得通红时,纷纷揣测是否应挡在上皇面前。
不过她只是从自己屋中端出一个小坛子,从里面夹了块腌好的肉烤。
边烤边将烟全扇进张自行眼中道:“天天问我为何让黑娃整这么多奇怪的东西,还问这是做什么的,那是做什么的,烤肉的,炙肉的,夹肉的,翻肉的,看见没?看见没!不学无术的东西,配当充满智慧的老祖宗吗?”
张自行知道了,看见了,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忘。因在肉香飘满屋时,他仍旧睁着眼,泪流满面地被套上衣裳,送往去京城的路上。
始作俑者却令白应留出门买肉买酒买料,欲于夜中大吃大喝一场,并在小丫头的靠山出门后,严肃地问她看到了什么。
李尤骇得差点露马脚,好在旋即露出个笑容盖过心虚,回忆起说辞后又哭丧着脸道:“一开始觉得很风光,很威风。可是后来,又有些难过,皇上与您骨肉分离,然后我就被弹出来了。不过眼下您是神女娘娘,应也满足了最初做女神的心愿。”
谢庄锦正打量李尤,蓦然被戳中心事。
“当年的女神,与日后的神女,并不是一回事。当你想要什么时,便会失去什么。”
见李尤不能领悟,谢庄锦拉她坐下,细声分析起来,却并非以她们二人入手,而是钟儿。
钟儿本名为钟珥,生不可能做水墨的人,死后想陪在他身旁,可不是让水墨成为疯子的。
李尤惊奇谢庄锦竟然知道这么多事的同时,细细回忆那段爱恨情仇,便认同了她的看法。
“我想做女神,不是为了做神女。那时我想独一无二,万人追捧,得到许多爱。甚至殷殷期盼,你仍旧是终日游荡的亡魂,不与我来争抢光环。”
可是最终她失去了许多爱,情爱、友人、家人。又切切期盼这亡魂不再游荡,可以与她说说话。
谢庄锦叹息后道:“不说我了,你再看水墨,他想要的是什么?”
李尤举手道:“有钱!”
谢庄锦按下她的手道:“是自由,好吃懒做的自由,钻研爱好的自由。”
她恍然大悟道:“所以他不会死,只会被禁足,失去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自由。虽然有钱,有美人相伴,好像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最终却失去了真正想要的东西。”
“孺子可教,那你呢?”
“我?”李尤亮起的双眼暗了下去,她摇头,“前世的我想要什么,我也不知道。”
谢庄锦进入对方的记忆,亦一无所获,难道小村姑真的只是想做个村姑?
“换个思路,当时灵说,如果拥有前世记忆,但凡某个时代有人认识我们,就不能进去这个时代。如果选择消除记忆,便无此顾虑。你说你飘荡过许久,或许正是因着消除记忆,故在自由选择所处地界。”
“嗯……然后呢?”
“然后……”谢庄锦犹豫道:“听水墨三言两语,猜你前世过得应是跌宕起伏的日子,或许今日就是打算做个普普通通的平凡人。”
李尤费解地问:“做个普普通通的平凡人很难吗?”
“难啊,当然难了,不然你怎么愿意背井离乡?”
李尤不知如何作答之际,叩门声响,谢庄锦叹息起身,看着白应留的菜篮子,将他让进门道:“来,挑鱼刺。”
白应留顺从地坐在小板凳上处理鱼,小声对一旁腌肉的李尤问:“方才在说什么?”
“说如何救我,说我们这些人,想得到什么便会失去什么。”李尤蹙眉后认真思索后道:“然后说我想过普通平淡的生活,注定过不成。约摸是被动着面对骤变的打击,不如主动卷进波澜的生活吧。”
谢庄锦叉腰,站在两个说悄悄话的人身后,一脸满意道:“不错,赌一把逆天改命,或者试探一下,你觉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