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您不会这样。”她狡黠一笑道:“只是何以致契阔?绕腕双跳脱。陶少卿虽是好意,难免被人误会,您可是京中炙手可热的夫君与佳婿。”
他收回腕钏,心中五味杂陈道:“炙手可热并不是好词。”
“我知道。”她可怜巴巴道:“但我总不能说您是烫手山芋吧。”
陶天泽一愣,不知作何回应,她已从窗子里伸出那双略显粗糙的手挥别。
一套下来,看得何首乌一愣一愣地问:“阿尤,这就是欲擒故纵吗?”
“没有擒啊,只是陶少卿是那主簿的上司,和他搞好关系总是没错的。若是那主簿对我撒谎,我就向陶少卿告状。”
“你擒了!”何首乌绞尽脑汁道:“不是有诗词说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嘛。你刚刚也说了契阔。”
她确实擒了,因陶天泽递出臂钏的刹那,她想到了白应留口中的妒忌。
原来并非她忘记白应留,才会出现此情此景,而是必然会出现的画面,被安上了错误的前提。如此,她与白应留,还当真会离心吗?
她不晓得,只道:“但我这首诗后面不是与子偕老,是望君不能坐,悲苦愁我心……自伤失所欲,泪下如连丝。”
何首乌听不太懂,但她知道愁苦与泪不是好词。好不容易姑娘容光焕发一次,她不想扰了兴,自然也忘记了问李尤为何去寻那主簿。
好在她没有问,不然李尤还要骗她。
雨亭县时,萧别离道主簿是他的好兄弟,故此定知晓他明面上的行踪。
这些事,李尤不会说。
何首乌见愁绪又有爬上李尤心头的意思,便道:“阿尤,今日去听戏吗?”
“不去。”她捋顺禁步道:“穿得这么招摇去瓦舍,会给师父师娘带来闲言碎语。”
“那有想去的地方吗?”
她想看到白应留,或者被白应留看到。
“何首乌,你上过望火楼吗?”
“没有。”
“那你想不想站上去,看看登高望远下的京城繁华是什么模样?”
何首乌被诱惑了,便跟着李尤掂了些吃食,忽悠潜火兵说是纳兰梓派来慰问的。潜火兵见这行头,又见李尤掏出来一些风霜膏赠予他们,这风霜膏的瓷瓶下写着“褚”,还见楼下马车是纳兰家的马车,心中疑虑顿消,却也道小姐不宜久留。
“不留不留。”
李尤打圈看了一番,对这万千景象并不在意,但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魂魄,正是雨亭县的县丞,那个负心人。
县丞一眼便看到张扬的李尤,对视的一刹那,他一个猛子飞到她面前,骇得她踉跄两步。
“姑娘?”
何首乌见状,闭上那因惊诧而大张的口,连忙扶住她问:“怎么了?”
她扶着胸口道:“有些心慌。”
潜火兵赶忙劝她们下楼,李尤亦连连称好。
可躲进马车中也避不开的魂魄,令李尤更加心慌。
何首乌见她面色愈发地差,眉头紧蹙,便让马车停在施药阁,去寻医圣。
“老幺大夫,您医术最好了,快给我们姑娘看看,她突然心慌。”
老幺撇一眼道:“她干了亏心事就会心慌,说吧,干什么了?”
何首乌道:“对陶少卿欲擒故纵。”
远处的老牛一愣,三步并作两步地赶过来问:“啥?勾引男人去了?”
“不是不是。”李尤坐在小板凳上道:“真心慌。”
老幺一抓她的脉道:“惊着了。”
老牛急得团团转问:“怎么惊着了?是不是哪个男的做啥了?用不用去报官啊?”
“不是不是,没有没有。”李尤接过老幺倒的水与药丸,服下后道:“何首乌,你好好说,从头到尾说。”
“哦……就是姑娘要找陶少卿……”何首乌说到此处问:“姑娘,你为什么要去找陶少卿来着?”
“去找那个人。”
“哦……为什么找他来着?”
“不重要。”
“哦……”
急疯了的老牛问:“找谁啊,找哪个人啊?找不到就我去找!”
“找到了。”何首乌继续道:“姑娘问那个人在哪里,陶少卿告诉了姑娘。但是陶少卿说姑娘的禁步和手串和她不相称,就送了姑娘一个金臂钏,姑娘说死生契阔……”
李尤一口水喷出来道:“是何以致契阔?绕腕双跳脱。”
“哦……说了这句诗后,说不想别人误会他们,便拒绝了,就是这样了。”
老牛点点头,转向老幺问:“那这诗啥意思啊?”
老幺白了他们一眼道:“有人隐晦地向你妹子送信物定情,你妹子直白的说出来他的意图并且拒绝了。”
老牛一拍大腿道:“妹子还是被男人吓到了,这啥人啊,一点都不懂我妹子就唐突是吧,是唐突吧,那不行,咱得找他要个说法。”
“没什么说法,和陶少卿无关。”
是和眼前这个看不见摸不着的县丞有关。
县丞一路上一直嚷嚷着让李尤替他报仇,替他照顾好妻儿。李尤想起凄凄惨惨死去的小姐,就不知这人怎么有脸托人照顾妻儿。
她不想理,但他一听李尤与陶少卿相识,更是异常激动,仿若抓住了救命稻草。
“阴魂之事,晖州的盘根错节,向上追究,背后的大靠山是吏部尚书!若是扳倒吏部尚书,除其党羽,便不会有人逼着陶少卿娶邓姑娘,姑娘你也就能嫁给陶少卿了!”
吏部虽然不管武将考核,但她已经晓得树大招风了。邓李这边方安稳,若她去扳倒吏部尚书,岂非给师娘招惹是非?
越想越有理,所以她叉腰道:“谁要嫁给陶少卿,那日拿我包袱的才是我的意中人,你是不是瞎?”
县丞道:“小姑娘骗人还嫩的很,我亲耳听到你唤那人叔叔。”
李尤一拍脑门,甚是无奈。
一旁的何首乌小心翼翼地对老幺道:“老幺大夫,姑娘她还经常这么自言自语,你说她到底是得了什么病,还是能看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怪渗人的。”
老幺见怪不怪道:“她自己也是医者,怎么同你解释,就是怎么回事。”
“哦……”何首乌满怀怜悯地看着李尤道:“姑娘说她迟早有一日会如婴孩一般痴傻,看来这就是症状,太可怜了。”
但她一声呼唤,蓦然将她也拉入可怜境地。
她后背一凉,听到有人唤她。
“阿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