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浓月的身边,是萧别离?
她手脚发软,直直倒了下去。何首乌带着小丫鬟们,手忙脚乱地将她扶在椅子上,连问她怎么了?
心中有事,惊恐未定,恰逢月水至,李尤只觉得浑身不适,尤是头疼腹痛。但冬季日光夹杂着寒风,说冷有微微汗出,说热又不敢脱衣,一股子寒包热,闷得令人心中发燥。
李尤禁不住让何首乌备些冰酥以压抑心中躁动,而她吃到胃凉腹痛,惴惴不安的心仍未落地。
直至褚道回府,告知她一切。
她笃定大殿上行刺之人必是浓月,却不知萧别离腹中血迹何来。她下意识摸向自己腹部,正是萧别离伤口之处。
一道灵光仿佛劈在她脑子里,是浓月杀的萧别离。
不,她将踪迹告知,是她杀的萧别离!
她抬头一望,正对上浓月的双目,听她淡淡道:“昨日我来过贵府,若是你再不乖乖造情蛊,可不止命丧黄泉。”
萧别离在一旁摇头道:“莫听她恐吓你,没听过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我赌小骗子你啊,是长命百岁的命理。”
李尤嘴唇苍白,手指颤抖地指着小腹,却听萧别离大笑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笑声仿佛在月光下大撒甘霖一般爽朗,却仍听得她心口发闷,以至于他又说了好多话,她却一时间记不清说了什么。
褚道见她整个人难受不已,问她怎么了。
她只道是月水在身,难受得很。
褚道嗔怪她贪嘴食凉,便让何首乌备上汤婆子,给姑娘暖暖肚子。
温暖的话说得温柔,李尤的泪刷地落下。
“师父,我去牢里看他,会牵连你与师娘吗?”
“怎么会?”
“可他脸上的疤……”
“他脸上的疤,从始至终都有,不知何时消退,甚至可能一开始便的假的,怎能说与你有关?何况,你尚无法去自己身上的疤,怎么助他去疤呢?”
小姑娘爱美是天性,她不除自己身上的疤,反倒助人,怎么说,都说不过去。
可是,她又问:“我常去大理寺,是否惹人怀疑?”
“你常去大理寺,不是为了当仵作吗?”
是了,她是常这么说,确实常与赵仵作学习。未成想,阴差阳错的行径,倒成了她脱身的理由。
但她明白,水墨能鱼目混珠,必然有人训练他。她能猜到,是谢庄锦。而拉走水墨的侍卫,要么是纳兰梓的人,要么是白应留以往做侍卫时的旧友。水墨得以在长思公主的榻上留宿,必是殿下也从那张脸上寻到了几分张召的模样。
至终,上皇、天子皆此由头,清点成州官场。
成州官是站在成王身边,还是天子身边,此时便是抉择时刻。而成王的妃子早就认错二人,此时更不可能相认。
至于孩童,各个年幼,话都说不长,如何相认?
并非所有人都在帮她,而是所有人都知道她要做什么。她是一个欲望的出口,替众人承担此行带来的罪业。
是她,害死了浓月。是她,害死了萧别离。
是她,还要再害死一个人。
她明白,不论如何,榻上之人,必是张祯。而真正的张祯为水墨设计了必死的牢笼,如今亲自跳进这个牢笼,将自己绞杀。
不,对长思公主而言,水墨相似的唯有那张脸,张祯身上才是流着相同的血。她必会提出要求,将水墨与张祯调换。
届时,水墨被绞杀,张祯徒一年半。而长思公主,救驾有功,将功抵过,哪怕是罚个牢狱之灾,也是不必受苦。
他们将这事做得滴水不漏,且毫无内疚,因为自打李尤提出这个建议,并递出无痕霜的那一刻,便注定了,他们为守护她的性命,而不得不将这个局做得完美。
他们并非杀人,而是救人!
真正杀人的,是出谋划策的李尤!
这个念头猛然将李尤压垮,她仿佛看到无数双眼睛在暗无天日的夜里闪烁着幽光。他们死死盯着她,问她怎么会不开心,明明他们,都是为了她好!
窒息感传来,李尤蜷缩成一团,捂着耳朵,强迫自己睡着。
怎么睡得着?她提出这个建议时就该猜到,事情若是败露,丢的不止是她与水墨两条命。而那时她只觉得,京城势力盘根错节,她与水墨不属于这里,才会被抛弃。
她自诩聪明,怎么未想到这些,怎么会被算计至此?
怎么每次,都被保护,压塌了脊骨?
眼泪浸湿枕头,她死死抱着棉被,却仍觉得浑身发冷,心里空荡到令人恐惧。
她好像总是错,做什么都是错。怎么能力越大,反而害人越深?
她想不明白,更不敢去听日后发生的事,整个正月都托病呆在屋里,直到水墨来见她。
“找你找得可真苦,我可是尾随车骑将军才找到你的府邸。”
她抬眸,看着水墨透明的身躯,欲语泪先流。
“看你那么信誓旦旦的样子,我还以为你知道的和我一样多。”水墨叉腰大笑道:“看来你还是不如我,同为异世人,但真正的天选之人,还是只有我啊。”
他的大笑,仿佛变成了叹息,尤其是看着她的惶恐模样。
他道:“开心点,咱们可算是干成了一件大事。我同你讲,那些人都分不出我们两个谁是谁,最后你猜怎么着,张祯肯定想不到,他眼里蝼蚁一般的玩物反而害了他自己,是杏香帮了我们。”
是杏香日复一日看顾的孩子,在关键时刻指着水墨道:“爹爹,这是爹爹,娘说,爹爹的眼睛最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