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气哼哼地转过头不搭腔,越想心中越憋屈,便转而脑子里在想白太傅用意究竟为何。而这一派小女儿姿态,看得白太傅来了兴致,非要同她好生探讨一番。
于是,他掏出一锭黄金道:“既提黄金,恰逢我有一锭黄金不要了,赠你可好?”
她睁着通红的双眼看着褚道,见褚道失笑点头,便从白太傅掌心取走黄金道:“好啊,怎么不好?”
“何以不嫌黄金乃我丢弃之物?”
“这不一样。”
“何处不同?”
她说不上来,只是低头把玩方才的黄金。
白太傅将双手放在拐杖上,浑浊的目光中似乎有一些光亮与荒凉道:“你尚年幼,不懂岁月如梭不可捉,往事渐淡休再提。十五年,一个人尚寻不回己身,何论留恋他人?此物随他十五年,早已非被拒的信物,许是少年情窦初开的赤诚,往后余生皆无可替代之物。”
她似懂非懂地问:“您是说,他想将自己送给我?”
白太傅不答反问:“人意满当下之际,便不于旧物上寻欢乐。你于旧物上寻值得,岂非于当下不满?”
一语中的。
她的泪再也止不住,抹掉一把,又是一把。不止为白应留,更为她如今比雪更白茫茫的未来。
褚道难得插话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老白好友的人都能看清,傻徒儿还纠结迷糊着呢。”
这一插话,李尤迷糊过来了。
她足不出户,如何得知萧潇葬在漏泽园?那个刺杀她的舞姬是谁?怎么一场病就将她打垮了?谁在为她传话?她在为谁做事?
原来白太傅在圆这个局,那她必然要接。
“可她那天并未同我说,我的命对你们来说这么重要。”她用帕子抹泪道:“她只说萧潇葬在漏泽园,希望我送他回家。”
白太傅甚是欣慰,遂是接着她的话道,当时不明女子是敌是友,是否可信,便将萧潇毁尸灭迹,化为骨灰葬在漏泽园。正是因为有李尤的人去漏泽园接了萧潇的骨灰,白太傅方能信女子与李尤及白应留相识,方能信白应留的踪迹属实,方能信未有阴谋诡计,方能保女子一命,放她浪迹天涯。
见褚道恍然大悟,白太傅心中暗暗松了口气,有了闲情逸致地问:“既是狐朋狗友,一人出事,难道你们不担心他?”
李尤看看褚道,褚道示意她说。
“我?”她黯然垂眸道:“我担心他,他不会领情的,我如今不知该如何与他好好相处。”
“我与他生疏十余年,为那女子担害人罪名时,尚且不畏他不领情,你有何惧?”
“不一样,父子血脉相连,打断骨头连着筋……”她回神道:“白太傅,您不会是想看看他心里更偏向谁吧?他若偏我,您拉拢我,我替您说好话。他若偏您,就不知您以后会不会为我说好话了。您可真是算计啊,都是算计,毫无真情。”
“依我所见,他偏向你啊。”白太傅望着院中房顶瓦片道:“十余年来,他从未离我这般近过,看来,我是托了你的福,是不是啊?”
“好话坏话您都说尽了。”
白太傅指着李尤道“鬼机灵”,双目却是含着笑意看着褚道,瞅着褚道眼神露出一种“误会徒儿”的意思,他更添一把火,让李尤随他去取一件白夫人留给儿妇的镯子,以作信物。
“此乃真情。”
说着,避开褚道后的他气鼓鼓地拐杖撞地将白应留好一顿骂,骂他不懂爱惜,骂他将玉佩弄得满是裂纹,骂他固步自封,骂他自以为是,骂他以为自己经历了大风大浪便故作沧桑。骂他明明要将李尤摘出去,却将她放在了最显眼最危险的位置。这个位置,稍有不慎,便是百口莫辩。
骂到最后,李尤又犯迷糊了,不懂白太傅今日唱的是哪一出。
“到底是真情,还是算计呢?”
“真情如何,算计又如何?”白太傅顺了顺气道:“旁的你无须多知,多知是祸不是福。你仅须知,纳兰一族为圣上心腹,心腹中绝不许有可疑之人。”
李尤想了想,也对,继丞相之侄被誉为战神后,长思公主与成王联姻,丞相千金与逍遥王联姻。这般境况,于圣上而言,可谓无法心安,一点点风吹草动便会引起轩然大波。而她若能让圣上心安,便以小见大,对白应留乃至逍遥王心安。
“但是,您怎知他要将我摘出去,而非当真做他的内应呢?”
“你的脑子,不足以立于此位上斡旋。”
“我……”
好吧,她无力反驳。
白太傅又笑起来,直到看着李尤幽怨的双目,放敛声道:“他舍不得。”
“当真?”
“不论真假,你只须坚信是他舍不得。牢记,情爱最是无用,便最为有用。”
她的目光一点点暗淡,遂是要将镯子还给白太傅。
“我如今没有心思再想这些了,我甚至想过回我那个豺狼虎豹的家乡,因为我还在那里得到过一点点爱,一点家的感觉。白太傅,多谢您的好意,可惜,好意用在我身上,恐怕是要浪费了。”
白太傅推回玉镯道:“你与他,可当真是一路人。”
她的眼神中有些迷茫,白太傅便拿着拐杖敲她的头道:“他舍不舍得暂且不提,难道你就舍得?”
“我……”
舍不舍得,并不是口中说了算。
白太傅将白应留的踪迹告知李尤,由她自己决定,不过却好生渲染了一番白应留的旧疾,且望着窗檐外的积雪道:“他不喜求助生人,无医少药之际,如何止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