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殷紫萍瞪大眼,惊讶道:“我没瞧见你——啊,原来你早就准备好要为东宫解忧啦!”
子衿拿出药膏:“太子用素食是好事,但需给他适应的时间,不可操之过急。”
“别动。”她替殷紫萍的额头上药。
殷紫萍倒抽一口凉气,这才想起额角在水缸上撞出了青紫,忍不住抱怨。
“那煞星简直闲得发慌,阴魂不散!”
子衿却神色如常,温声安慰道:“他是奉命监察东宫,我等不过无辜受累。”
殷紫萍轻哼一声:“早听说老皇帝不待见胖太子,连东宫多供应一口茶水都要过问,真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不用啦!”
子衿被她这番大胆言论惊到了,她环顾四周,幸好没人。
“嘘,你小点声。”她轻蹙眉头,冲殷紫萍摇摇头,旋即接着上药,“让我看看。”
殷紫萍轻“嘶”一声,推开子衿。
“不用!你教我读书,我帮你留下,这就是公平交易,互不亏欠,我可没求你救我!”
“好啊!”子衿抬手,在她伤口上用力一拍。
殷紫萍诶呦一声。
不远处,苏月华拿着一瓶药过来,看到她们二人坐在月下有说有笑,顿了顿,直接把药瓶放下就走了。
殷紫萍狐疑地盯着子衿,突然伸出手,用力拍她一下。
子衿捂头,蹙眉问:“无缘无故的,打我作甚?”
殷紫萍撇撇嘴,轻“啧”了声,一脸费解地盯着子衿。
“王司膳天天罚你,手在冷水里都泡肿了,没见你哭过。煞星要置你于死地,也没见你愤怒。回来这么久,连骂也没骂过他一句,你真是个奇人!”
子衿放下药瓶,淡然一笑:“女子言行,时时谨慎,言语不当,祸必从之。唯有静默从容,才合乎闺范。”
“救人时不见你谨慎?”殷紫萍小声反驳。
虽是小声嘟哝,却被耳尖的子衿听到了。
“非常之时,情非得已。”
殷紫萍没听懂,气哼哼道:“说人话!”
子衿被她气鼓鼓的可爱模样给逗笑了,她耐心解释道:“欢喜之时,笑一笑,旁人越发喜欢你。怒不可遏,更该笑,敌人还不生生气死?”
殷紫萍歪着脑袋思忖半晌,似懂非懂:“你应该狠狠痛骂那个煞星才对!”
而后仰头看向泼墨的夜空,恶狠狠地咒骂:“杀千刀的!猪狗不如!夭寿的贼骨头!”
子衿双手托脸,望着月亮,慢吞吞吐出一句:“非人哉!”
“什么?”殷紫萍眨巴眨巴眼睛。
子衿故意恨恨道:“《世说新语》里的笑谈,说他简直不是人哪!”
殷紫萍先是一愣,待反应过来,当即捧腹大笑。
子衿轻轻一笑,突然站起身。
“我还有事,先走了。”
殷紫萍好奇:“这么晚了,你去哪儿呀!”
“取回食盒。”子衿随口回了句。
走廊处,苏月华回去的时候恰巧碰到孟尚食,她恭敬地向孟尚食行礼,可孟尚食脚步不停,并未多看她一眼。
待孟尚食走远,原本谦卑的苏月华才抬起头来,目光含怨地望向孟尚食的背影。
来到草舍,子衿发现去除污点的字画早已挂在墙上,墙壁上还挂着一支箫,想到那晚传来的箫声,她不由会心一笑。
她走到案头,看见朱瞻基作的那幅画,上面有一只憨态可掬的老鼠,正瞪眼望着她。
子衿略一思忖,便醒悟过来,原是借此骂她是个藏头露尾的鼠辈呢。
案头是早已备好的笔墨,子衿顿时会意,左右四顾无人,关上门窗,点燃烛火,提笔便画。
而朱瞻基从乾清宫请安回来,便一路慢行,欣赏月色。
陈芜燃着一盏灯笼,在前方为他引路。
不多时,朱瞻基已近了草舍,隐约发现烛光。
陈芜扭头看向朱瞻基:“殿下--”
朱瞻基抬手阻止,快步上前,几步就到了门边,两人近在咫尺。
正低头专心画画的子衿突然闻听脚步声起,一时惊异,竟是转身要走,袖子一拂,蛐蛐罐儿落在地上,发出重重响动。
朱瞻基的手已经落在门上,眼看就要推门而入。
子衿下意识屏住呼吸,目光紧紧盯着门扉。
朱瞻基也听见了刚才异常的动静,他的手落在门上,停了一会儿,像是察觉了对方的紧张不安,慢慢又放下了。
“今晚月色正好,踏月去吧!”
陈芜诧异之际,朱瞻基已经转身,大步离去。
殿内,子衿听着脚步声走远,似失望又似松了口气,低头将蛐蛐罐儿捡起,蛐蛐儿不叫了。
琼苑小径处,陈芜笑着追了上去。
“殿下,刚才差一点儿,就能逮住老鼠了。”
朱瞻基停下脚步,展眉微笑。
“有这样一位素未谋面又不会聒噪的朋友,不也挺有趣吗?”
陈芜好奇,又问:“殿下不想瞧瞧,这位知情识趣的贴心人,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朱瞻基下颌微微扬起,嗓音淡淡:“罢了,还是不见为好,也许见到会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