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善祥会意:“以后有空,再来陪我下棋吧。”
子衿起身,行礼:“谢太孙妃,奴婢先行告退。”
待宫女引子衿退出寝殿后,胡善祥又去看棋盘,自言自语:“兵败如山倒,真是不可思议。画屏,你说这位姚姑娘,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
画屏沉吟:“原以为她心存不轨,借由送膳亲近太孙殿下。今天观来,却又不像。”
胡善祥挑眉:“哦,为什么?”
画屏摇摇头:“这……奴婢说不上来。”
胡善祥侧首望向窗外,突然笑了。
“如此亲切温柔,我非男子,也要生出亲近之心,何况皇太孙呢?”
画屏皱眉:“太孙妃,您真想让她侍奉殿下么?”
胡善祥默了默,轻舒一口气:“因为我的缘故,殿下才难以展颜,如今有人能让殿下高兴,我感激还来不及。可惜下棋太入神,我全给忘了。”
她扭头看向窗外,释然笑笑:“不过,人家也没给我问出口的机会呢。”
姚子矜走出很远,回头望着宫娥穿梭不绝的洪庆宫,目光非常复杂。
光景驮着耀眼的太阳,东升西落,眨眼的工夫,便到了上元节这日。
宫人们忙着张挂彩灯,布置上元节。
朱瞻基匆匆赶到马厩,果见朱棣挽起袖子,正在为一匹老马洗刷鬃毛,他心头一震,定定在原处看了一会儿。
黄俨急得团团转,不知如何劝阻,一见到朱瞻基,如蒙大赦。
“皇太孙?”
朱瞻基堆起满脸笑容:“皇爷爷,今日是上元佳节,大臣们都在外头等着您同游万岁山,您怎么一个人到这儿来了。”
朱棣没有回头:“皇帝不坐乾清宫,所有人满紫禁城地找,为何只有你一人,猜到朕在这儿呢?”
朱瞻基上前,轻轻抚摸过那匹马儿。
“这匹战马追随皇爷爷十余年,近日听说它病了,我便猜到皇爷爷一定亲来探望。”
朱棣身子一怔,旋即低头,继续洗刷。
“不是病了,是老了,看,牙齿都掉光了。”
听到这意有所指的话,朱瞻基一怔:“皇爷爷——”
朱棣浑浊疲惫的眸子微眯了眯,从喉间溢出一声蓦然无奈的低笑。
“还记得那年端午大宴,你击球射柳力压群雄,引得百官和外国使臣们赞叹不已,皇爷爷为了考你,还当众出了一副对联。朕记得上联是,万方玉帛风云会——”
朱瞻基朗声道:“孙儿对的下联是,一统山河日月明!”
朱棣手中动作一停,自顾自地默念:“好一个,万方玉帛风云会,一统山河日月明啊。谁能想到,一名年方十四的少年,竟有如此的英雄气魄。来,接着刷!”
他直接把刷子塞给了朱瞻基。
朱瞻基一脸愕然:“啊?”
见朱棣横眉怒目,朱瞻基忽然笑了,转身替朱棣继续刷那匹战马。
默默跟在后边侍候的黄俨瞠目结舌。
朱棣站在朱瞻基的身后,看着这个高大健壮的孙子,幽幽地来了一句话:“瞻基,过了上元节,滚出宫办差去吧!”
朱瞻基意外地回头,朱棣铁掌在他后背一拍,哈哈大笑着走了。
一整天,子衿和大家都在忙着做元宵。
她注意到苏月华心情郁郁,数次想上前去同她说话,只是苏月华避开了她的眼神,子衿欲言又止。
日薄西山时,寒雀栖在梅树梢头,如烟的暮霭笼罩着一座座深红的宫殿。
大厨房结束了一整天的忙碌,女使、宫女们一个个再也按捺不住都出去看热闹。
殷紫萍走上前,笑盈盈地挽住子衿的胳膊。
“子矜,乾清宫丹陛上竖起了七层牌坊灯,好高好漂亮,我们去看!”
姚子矜看了苏月华一眼,似乎想去关心:“你去看吧。”
殷紫萍歪了歪脑袋,疑惑道:“你不喜欢?对,琼苑有杂技和幻术表演,还有一场齐云社的蹋鞠,可热闹啦!走嘛,太子妃特许宫人一天假,你还要待在这儿,走啦!快走啦!”
子衿还想拒绝,无奈殷紫萍力大如牛,拉着她一溜烟跑出了尚食局。
苏月华仍在包元宵,不知何时,她的眼泪汹涌地流了出来,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王司膳来到她身边,叹了一口气:“月华,汉王妃是不幸病逝,不要再自责了。”
苏月华跪倒在王司膳膝下,王司膳像个母亲一样抱住了她,柔声安慰道:“傻孩子,这都不是你的错……”
苏月华第一次感到了母亲的关怀与温暖,泪眼蒙眬。
“师傅……我没有杀人,我不是杀人凶手……我不是……”
王司膳安抚地轻拍了拍她的背。
“我知道,我都知道。”
苏月华像个孩子一样,终于失声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