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再试试这道翡翠虾斗,虾仁铺了火腿屑,清香爽口得很呢!是殷……”
话音未落,她止住了话头。
子衿看了一眼,翡翠虾仁是以雕成花形的青椒盛了新鲜虾仁,虾仁上还撒了一层火腿末,青白红三色,观之十分清爽。
子衿避而不谈:“大臣们还跪在那儿?”
阿金欲言又止:“娘娘!”
伏姜引着梅清入内,梅清行礼:“贵妃娘娘,太后有请。”
子衿陡然睁大眼睛。
来到清宁宫时,张太后早已在殿内等候,而大殿之中摆满了仪仗与各种礼器。
张太后轻轻抚摸着一方宝玺,指着它对子衿一笑:“认识么?”
子衿看了一眼:“回太后的话,是皇后宝玺。”
张太后点头:“今天一早,皇后派人送到了清宁宫。还有册封皇后用的仪仗、礼器全都在这儿了。”
子衿环顾四周。
张太后意味深长道:“从你入宫第一日,就在等待这一天了吧。现在,你终于如愿以偿了!”
子衿目光冰冷地注视着张太后,却是沉下了脸。
梅清提醒:“孙贵妃,你怎能如此直视太后,这是大不敬。”
张太后抬手阻止,将皇后宝玺递给子衿,子衿不去接,张太后随手放在了案上,举步向外走去,却是冷笑着丢下一句:“我早料到啦!”
子衿平静问道:“太后是否认为,天下间一切都在您的预料之中?”
张太后回过头。
子衿走到案前,拨弄了一下烛火,让它变得更亮了些,这才转头看向张太后。
“张家挑中了我,想送我入宫。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我从太宗皇帝手中接过了那枚凤佩。为了这凤佩,我失去了亲生母亲。”
梅清皱眉,正要斥责子衿无礼。
张太后冷冷瞪了梅清一眼:“退下。”
梅清退到一边。
子衿的手指在烛台的火焰上轻轻拂过,火焰便在她的指尖跳跃,整个大殿的光影也变得闪烁不定。
“皇太孙迎娶新妇,我的养母气得吐血病亡。可张家依旧不愿放弃一颗栽培多年的棋子,您更不容许任何的违逆,所以,我还是入宫了。”
张太后高高扬起下巴,眉眼间隐隐藏着得意:“那又如何?”
子衿有些失神地望着面前的皇后仪仗,开口喃喃:“我勤于练习,一心钻研,盼着有朝一日成为大明尚食,我想当女官啊,可您又是怎么办的?”
张太后冷笑一声。
子衿没有理会她,继续道:“现在您又以一副施舍的语气,轻描淡写地决定我的未来。太后,我整肃宫闱,照拂妃嫔,维护整个后宫的秩序。对待皇后,甚至比侍奉陛下还要诚心,只是为了得到后位吗?我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可以打动她,明明只差最后一步!现在您还问我,高兴么?好,那就请您亲眼一观吧!”
话音未落,她扬起烛台,陡然丢向了仪仗,瞬间点燃了黄色幔帐,连礼器都烧起来了。
梅清骤然变色:“走水了,走水了!走水了!”
因仪仗太多,半边宫殿都燃烧起来,宫女们匆忙要搀扶张太后,张太后却一把将她们的手拂去:“慌什么!”
火光里,子衿对张太后一字一句地说:“您历经苦难磨砺,方有今日之荣光,可当您手握权力,又将同样的苦难施于他人!我要证明给您看,是您错了!上天赋予您的这份权力,是用来造福百姓,不是让您为所欲为。不论找出多少冠冕堂皇的理由,您没有权力肆意摆布他人的命运!”
张太后厉声训责:“竟悖逆至此!你怎么不问问,陛下容不容你,我容不容你,天容不容你!”
身边救火的人来来去去,子衿却只是微笑。
梅清领着宦官们终于将燃起的火焰扑灭了。
子衿走到太后面前,向太后恭敬地行了个礼。
“婢妾告退。”她拂袖离去。
梅清神色担忧:“太后!”
张太后沉声道:“请皇帝来,让他自个儿看看!”
不多时,朱瞻基踏入到处是黑灰、礼器与仪仗毁了泰半的殿内,脸上满是讶异的神情:“母后,这是——”
张太后气恼万分:“还不是你那位爱妃干的好事!”
朱瞻基环顾四周,突然乐了。
张太后气结:“你还笑得出来?”
此时此刻,朱瞻基的那张清隽面庞上,是从未有过的轻快。
“母后始终不信,如今亲眼瞧见了,她若觊觎后位,会在您面前亲手焚掉册立皇后的仪仗礼器吗?”
张太后冷哼一声:“皇帝,她要的不是后位,可她真正想要得到的,比后位还要珍贵啊!”
朱瞻基莞尔:“比后位还要珍贵,难道她想做武则天?”
张太后瞪了儿子一眼:“她要的是人心!她要战胜的岂止是祖宗的家法,还想挑战虚伪贪婪的人性!告诉你吧,就这份野心,远胜过宫里的每一个女人!”
朱瞻基依旧面带微笑,温声道:“如果为了登上凤位可以不择手段,那她就是不是朕认识的子衿了。”
袁琦一直在窥探张太后与皇帝的神色,目光闪烁不定。
张太后气结,狠狠在儿子肩头敲了一下。
“你就护着她吧!”旋即快步离去。
张太后走了,朱瞻基看看周围,失笑:“这败家的女人,差点都给朕烧了。袁琦!”
袁琦忙不迭上前:“陛下——”
朱瞻基沉声吩咐:“将这殿内被烧坏的铜器都熔了,全拿去铸香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