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一只脚迈入了棺材里一样。
将心比心,这些年曹氏对沈芳委实不错。
故人之子,她就算是看在谢云的面子上,也时刻地能打点好也帮忙打点好。
是真的像长辈一般呵护着沈芳。
沈芳当下也不迟疑,心里郁闷,面色不变,快步上前抓起了她的手腕细细切脉。
一盏茶之后,她才松开了曹氏手腕,问道:“曹姨,何至于此?”
沈芳切了她的脉,发现她其实并没有什么非死不可的重症。
无非是求生意志,慢慢失去,失了生机而已。
谢俞宁年前已经出嫁,嫁得也是高门大户,公婆宽和,丈夫争气,已经跟着丈夫去了任上。
曹氏自从女儿出嫁之后,仿佛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抽走了。
“人这一辈子,一晃就过去了,太快了。”曹氏落泪,边哭边说:“其实,我最怀念的,反而是在庆州的日子。每天逍遥自在,日子过得有声有色,而不是现在,整日的规矩,乌烟瘴气的后宅……”
沈芳没多说,各人有各自的活法,她劝解不了。
她拿了纸笔刷刷下了几味猛药,转身递给了秋月。
秋月颜色一般,这些年一直跟在曹氏的身边。
曹氏有手腕归有手腕,对待下人其实很厚道。只是因为头顶上有着老夫人这一尊大佛,不断往房里送人,稍微有颜色的就想往谢云后宅里塞。
日子久了,曹氏身边的颜色好的丫头,心头也跟着活络了。
看重之人的背叛,有时候要更剜人心。
曹氏这些苦,无人诉说,沈芳还没出阁,她不可能跟沈芳说这些。这些遭遇,还是沈芳无意之间从秋月那里得知的。
沈芳才知道,能干如曹氏,面对这世家的后宅,都无可奈何。
还好她娘亲没嫁入这样的人家。
秋月按照方子快步出去熬药,不多会儿,药就熬好了。
沈芳接过来,轻微尝了一口,没什么问题,这才让秋月给曹氏灌了下去。
曹氏喝了之后,看起来面色似乎有了血色。
可沈芳知道,心里憋屈的久了,岂是一副药就能治好的?
心病还需心药医。
沈芳走到曹氏面前,伸手拉起曹氏的手:“曹姨啊,活着才有希望啊。你驾鹤西去了,打下的基业,到底是便宜了谁?庶子庶女吗?那你如此忍辱负重,是图什么呢?”
曹氏摇头:“这些,我又如何不知,只是很多时候,懂得许多的道理,却还是看不开,也堪不破红尘,过不好这一生。”
“曹姨,我现在还记得在庆州时候的你,还有回京路上的你,当时我就在想,如此聪慧又能干的女子,属实难得。”
沈芳安慰着曹氏:“您是不服输的性子,你不能让自己这么软弱下去,是人都有懒惰的时候,偶尔逃避一下无碍,可您不能作践你的身子。”
“曹姨求你一件事。”曹氏牢牢抓着沈芳的手,哀求道:“我这一辈子,临了临了,只俞宁我放心不下,希望你和她亲密些,时常看顾些她……”
沈芳心一横,挥开了曹氏的手,站了起来:“曹姨,求人不如求己。朋友的一时照顾,和娘亲的照顾是比不了的,没有人能代替您给她的爱。俞宁的性子软,您又不是不知道,您不硬起来,以后俞宁也要走您的老路吗?”
沈芳想了想俞宁的性子,因着曹氏能干,俞宁其实操心的事情很少,她是个有福之人。
婆婆宽厚,丈夫争气,可人生哪有事事如意,此时是因为谢云仕途顺利,只要脑子不撞南门,都犯不上去为难谢俞宁。
可万一又有了继室呢,自古以来,宁扔了当官的爹,不能弃要饭的娘。
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
谢云现在如此得势,一朝丧偶,续弦的媒人得把谢家的门槛踩平。
指望谢俞宁有了委屈,继室给撑腰吗?如果继室又有了儿子呢?
“曹姨,你并没有沉疴之疾,恕难从命。”沈芳不客气地问:“强硬如你,倘若都活不好这一生,那你让俞宁怎么办,谢伯得势还好,一朝失势,俞宁也追随着您而去吗?”
“曹姨,在我看来,你的症结就是太过刚强,什么都想要。可这一辈子,总是要看淡一些东西,您要院子清净,就不要想着名声,您要贤名,就必然会和丈夫离心,您要想当俞宁的靠山,您就得好好活着,女子本弱,为母则强,这么简单的道理,怎么还要我来跟您说呢?”
在沈芳看来,婆婆既然不慈,就翻脸便是。让侍疾,就沦流伺候,婆婆装病不是么,一个时辰半个时辰过去把她叫醒,妯娌不是说酸话吗,回头让谢云敲打下他们的丈夫。
小妾蹦跶,绝子药下去……
这些事情,曹氏怎么可能不会。她也是高门出来的庶女,主母怎么对待妾室的,依葫芦画瓢总会吧。
只是她太过于贪心了,又想着要贤名,又想着要丈夫的宠爱,又想着要孝顺的好名声。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该舍得的,就放弃。
君若无情,我便休。
曹氏怔怔地看着沈芳半响,眼睛里忽然有了神采,沈芳又给她下了一记猛药:“曹姨,我刚才切您的脉,还有句话想要跟您说,俞宁指望的也就是您和她自己的亲兄弟,您何不为她再添一个兄弟呢?”
曹氏猛然抬头,看向沈芳:“这——我如今的岁数……这些年,我也不是没想过,可我这肚子……”
“回头,我想办法,不过您就算有了身孕,也得能生下来啊,您得把自己的日子过明白了才是。”
曹氏眼睛亮起:“好,我一定振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