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宴宾客,请了一个戏班子唱了七天七夜戏,以看戏为由遍请本家的及新旧老亲的三亲六眷来欢聚一堂,吃着流水席。
戏班的戏文唱完了,他们家吃完了三十多头猪,五十多只羊、十几头牛,上百只鸡鸭,上千斤大米。
所谓请神容易送神难。当时请那些三姑六婆来时个个脸上笑成一朵菊花,现在该走了个个脸上愁成一条苦瓜。
她们都标榜自己是祝家的功臣,一一表功劳,把小恩小惠无限度放大成大恩大德,甚至无中生有捏造许多大恩大德来。
祝家这边的婶娘说:“松枝的娘生下他走了,那是我正好生了老大,松枝吃了我四个月的奶。”
叔父说:“辛卯年,涨大水,松枝和几个孩子落水了,我跳下去拼命把他捞起来,他差不多死过去了,我含着吸半天才回阳。又把他放在牛背上把肚子里的水颠出来。”
姨娘说:“我姐姐走得早,外甥见了我像见了亲娘,只要到了我家就懒着不走,几乎是吃我家的饭长大的。”
姑姑说:“我疼这个侄子疼过了心,有好吃的想着他,有好穿的想着他,他的鞋袜完全是我包了。”
祝夫人母亲说:“我这个女儿生来有福气,旺夫旺子,曾经祝家人丁单薄,家运不济,自我姑娘嫁来后生下子女一大伙,家景一年年强盛,到如今发上了天。”
祝夫人姑妈说:“我五岁时这个侄女就出来了,我嫂子把她绑在我背上,她爱哭,我背着她到处悠,屎尿顺着背沟淋。后来我缠脚了,她又翻身下到我怀里,屎尿拉在我怀里。”
嫂子说:“那时,我妹妹子星旺,三年两个。好汉难养三张口,不是我们娘家隔三差五送米送油只怕饿死半把。”
等等,众说纷纷。
这些比山高比海深的恩情足够亲戚们心安理得住在这里,吃些喝些算得了什么呢?就算分去半个家财也不为过。
祝松枝夫妇对亲戚们说的那些也不是都有印象,亲戚们说的多半是他们不记事时候的事。
祝松枝说:“都是我们的亲人,千万不要跟我们客气,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我们没有好招待,饭还是可以吃饱的。”
祝松枝家成了养老院了,两方的长辈们毫不客气地住下了。
这些长辈们吃着住着养着不算还要祝松枝把他们当家长一样敬着,稍有不敬他们会发脾气耍性子。
他们家吃饭的桌子叫八仙桌,桌面四四方方,四只脚支撑四角。
吃饭的时候上堂屋放着四张八仙桌,桌上铺着十副碗筷,上下两方各铺三幅,两边各铺两幅。
桌子上方中间的位置为最高席位,身份最高的尊长或年长坐,再分左大右次。下方也有中间,左右之分。桌子两边的席位不讲究。
这些亲戚们都知道自己该坐的位置,十个九个该坐上的人故作矜持不肯上坐,要主家人去喊去拉才装做很不情愿的去坐了。
一旦主家人一个疏忽喊错了人安错了位,那该坐的人就生很大的气,性子暴躁的人拂去碗筷,掀翻桌子。性子软弱一点的就下桌。
张氏那边的舅爷为坐位就掀了一次桌子,大哥哥因为没敬他的酒摔碎了酒杯。祝松枝这边的姑妈为没人替她盛饭流着眼泪下过一次桌。
于是主家人连忙放下筷子给他们陪小心,平息他们心里的怨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