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大历官员大致可分:一阁、六部、四院、三监、一台、一寺。军部暂且不说,如今单说郑、严、顾三人,郑辉是进了六部的礼部,其中的主客司任员外郎,六品。
礼部分四大司:礼部司、祠部司、膳部司、主客司。跟出名的户部肥差不同,礼部算是比较清水的衙门,主客司就是清水中的清闲位置了。
主要职责:接待外宾,兼颁发外邦、蕃国封爵授官。
上一次这个部门动来还是三年前,康景帝五十九岁,当时几个蕃国、外邦千里迢迢远途赶路半年多到了京城,为了祝贺康景帝六十整的万寿节。
如今天下盛宁,四海升平,像这番邦国,康景帝仁慈,特许两到三年朝贺送贡礼,若是年年来,最远的番邦光走路就快半年了,这一来一回,实在是折腾。当贡礼量还是按照每年的算。
康景帝这般仁厚,那依附大历的番邦国自上道,到了康景帝的整寿,一些大王、王带着王女王子亲自前来跪拜祝贺,以示对大历康景帝的尊敬。
所以郑辉待得这个部门员外郎,着六品挺高的,但要是下一次动,估『摸』要等康景帝六十五的万寿节了,也不远,还有三年。
平时就是闲的鸟不去拉屎的地方。
顾兆和严谨信所属的翰林院,其实也清闲,但比郑辉那种丢到旮旯拐角,不动就看不见的位置不同。且接待外宾,每个番邦国习惯风俗不同,脾气还大,为啥礼部这个位置缺人,就因为上次圣上六十整寿的万寿节,有两个人没照顾好外宾,后来自请调任去了外地。
郑辉当时完:???
还觉得这俩人是不是傻,放着清闲京官不当去地方。
顾兆完则emmmm,大概能猜到,能主动请辞,可见当时接待外宾时一定是受了不少磋磨。后拍了拍大哥肩膀,心大的其实也挺合适。
普通百姓不知其中内里,一郑辉是六品,还是个京官,当是高兴乐呵。郑家庆祝了十多天,就连在渠良府县的大哥郑耀带着妻儿也赶回来了,还带着上峰也就是唐柔父亲的礼,和信。
信中称郑辉是爱婿。
郑辉看了个开头,莫名的抖了下,郑耀见了问怎么了?可是信里说什么不妥的了?
“没,我就是觉得有肉麻。”
“什么肉麻?才多少年没见,弟现在说话,我这个当大哥的快不懂了。”
郑辉这说话『毛』病是跟顾兆学的,他解释不来,好在大哥也没追问,岔开了这个话题说别的了。
“我们司最近没什么事要做,上峰宽厚,说不急着回来,让我慢慢搬。话是这么说,可我还是想着早早收拾完了,早早去京中,还要买宅子安定下来。”
现在得了位置,尤其是京官,除非自请调或者上头任命,不一直是京官一干十多年乃至一辈子,差不多就算定下来了,能买院子了。
“严谨信和兆弟也差不多,是清闲衙门。”
郑耀说:“那太好了,可以好好庆祝一下,还要开了宗祠祭祖上香,咱们郑家你算是出头了,曾祖父泉下有知定会欣慰。”
全家人这般说,郑辉问大哥如何。
郑耀还能如何,差事做惯了也就那,晋升没多少指望,自去年弟中举后,上峰对他多有拉拢提携热情之意,今年甚,若是弟能有出路,那他的位置还能升一升。
幸好弟考中了进士当了官。
严家村。
自去年秋严谨信中举后,府县下来的喜差敲敲打打一路到了严家村来报喜,当时柳树还没回来,因为要同放榜落选的考一顺路赶回来,不就一个夫郎,唐柔张妈女流之辈,一路怕不安全。
等放榜见到三人中举了,柳树自高兴,高兴完先『操』心家里,“喜差要是报喜,可别吓着阿『奶』他们,没我在,还不知道家里要『乱』成什么子。”
“不成我不和你去京里了,我得回去守着,要是你没中,我就不折腾了。”柳树说完觉连忙呸呸三声,“你一定会中的,刚我说错了,天爷别见别见。”
喜差到了严家报喜确实是吓到了严家人,惊喜的,也不知道如何处理,还是村长赶来,也怕差人,可还是有几分镇定,说要给喜差包红包。
严家人才恍大悟,赶紧进屋去包红包,请喜差喝茶歇歇脚。
实了一辈子的严父,这一次终于硬气挺腰板一回,咬咬牙给包了一两银子。喜差本来见严家是光秃秃没墙的院子,瞧着家中贫寒,严举人的双亲拘束畏畏缩缩的也不懂规矩,不知道要包喜钱。
想这次可给栽了,估『摸』得不了多少喜钱,有个百文算好的,没成想,红包纸皱吧也不是红的,可实打实的有分量,还不是铜板。
喜差拆开一看,眉目添喜『色』,得了一两银子,两人一言一语,一箩筐的吉祥话说出来,弓着腰抱着拳,连连的举人爹叫着。
严家人在村里人艳羡的目光下,习惯猫着的腰也渐渐挺了来。
之后的事情幸好是有柳树回来『操』办了。
摆酒席、待亲戚、推礼。柳树回来前得了自家男人的话,就跟得了戏文里的尚方宝剑一,说男人说了不让收礼,送银钱的一概不准拿。
严家人实人,对着当官的儿子很是,真的不敢沾手。
自也有送美婢仆人的,严谨信是没想到有这个所以没提,可柳树见了,管他三七二十一,一肚子的火,全给骂了回去,对外人的目光,柳树是挺着腰说:“我男人说了,就算要纳妾也得我这个大房正妻头相看,我现在不要不要,全滚,看什么呢!”
是进冬到了整个年,柳树一直忙碌不停,还是等开春天气暖了,四月多的时候,要换下夹衣穿单衣,柳树才发现不对劲,他肚子咋圆了这么多。
就算吃自家席吃的多了,可也没这么大的。
严阿『奶』一瞅,莫不是树有了身子?
这可是大喜事啊。
后来请了郎中一瞧,已经怀孕四个多月快五个月了,柳树算算日子,正好是十二月中时等榜日子,他紧张害怕,怕男人落选,夜里睡不着觉就去『骚』扰男人,就、就这么给怀了。
六月的第一天,严谨信风尘仆仆赶回来了。
回来差没找到家门,因为家里院墙扎来了,屋子顶也修葺了一翻,不由蹙着眉,抬手敲院门,还没敲两下,院门开了。
“谁啊?”
“阿『奶』,是我。”
严阿『奶』见了孙儿回来,眼泪先下来了,喜极泣的扑上去,她身形矮瘦,皱巴巴的手颤抖着『摸』着孙儿,嘴里念着:“回来了就好,可算是回来了。”
严谨信低着身弯着腰,让阿『奶』能『摸』到他的脸。
灶屋做饭的严母,在外回来的严父高兴,见着儿子想说什么,可嘴笨也不知道说啥,就干巴巴问吃了没,累不累,歇会等等。
“树呢?”严谨信在院中说了片刻的话,全家人见了,怎么不见树?
严阿『奶』顿了下,才想来忘了给谨信说大喜事了。
“树还在睡——”
话还没说完,严谨信见阿『奶』『色』不对,刚停了下,眉宇间的褶皱加深了,道:“树出什么事了吗?”
“我去看看。”
严谨信步子跨的大,三两步进了堂屋,后头严家人跟着,严阿『奶』嘴里还说:“你轻声,别惊动吵醒了树,他现在不比以前……”
树莫不是回来时出什么事了?
还是身子得了病不痛快了?
严谨信那短短几步的距离,神『色』越发凝重,脸是越黑,已经想了许多种可能,刚家里人的吞吞吐吐犹豫,定是太严重了,不由后悔,当日不该由着树先回来,应该一同去京城,只是他怕劳累折腾——
入了里屋。
炕上柳树睡得四仰八叉的,肚子上盖着条薄被子,如今已经踢到一边,只落了个被子角沾着,穿着一身里衣,松松垮垮的,于是那高高隆的肚皮就清晰可见。
严谨信步子停了,眉头深了。
自记事以来第一次的束手策以及慌『乱』出现了,他回头见赶来的阿『奶』和娘,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说什么。
“没吵醒树吧?他如今身子重了,喜欢睡觉,可不能吵醒了。”
“谨信咱们外头说话,娘给你准备了热水还有饭菜,你先洗把脸吃个饭,由着树好好睡,要不树没睡足,会不舒坦的。”
严家女眷轻声劝着儿子出来,严父则没上前,避开了里屋门的视线。一家人劝着严谨信到了院子里说话,别吵着树睡觉。严谨信这时才找回了舌头似得,拧着眉,“树不是病了,是怀了?”
“呸呸呸,你这孩子怎么说话,树那是有喜。”
外头院子里,严谨信这位新出炉的□□——解元、会元、状元,此刻也只能委屈坐在院子里的石磨棚下吃饭,家里人说他走这段时间的事。
“喜差来了给了银钱,你爹给包了一两,是树之前拿回来的。”
“一两银子没丢了你的子吧?”严父觉得一两很多了,可现在问儿子来,却还是忐忑。
严谨信说了并。严父心里才踏实来。
严母说了摆席待客这些活是树『操』办的,还说有人送了婢女过来——
“咱家这地方哪里住的下,树没要全打骂出去了。谨信,你现在当了官,可、可树是个好孩子,跟你一吃过苦过来的,如今他身子重,那些仆女一看就不成不如树,你可别后悔要了。”
严谨信肃着脸说:“推拒得好。”
明明是树打骂出去,到了严谨信口中就是推拒。
严家女眷心里安了,严谨信则问为何盖了院墙修了房屋顶,“……我在京中谋了差事,这次回来接全家去京中安顿,以后这里不住了,何必浪费银钱修屋。”
严谨信语气也不重,可他一贯黑脸,说话四平八稳没伏,严家人以为儿子气了,严母解释说:“树说修的,说要风光风光,不过也没费几个钱,就扎了院墙和修了屋顶,你别气。”
“……其实修了也好。”严谨信僵硬改口,“家中在村里低了这么多年,如今我中举,确实该修葺一番。”
严父头,“树也这么说的,说要不是他大着肚子不好惊动,还要推了重盖,说要体体的,好出出风头。”
其实严家人对树提出的修葺院子还是很高兴和满足的,严家在村里一向不眼,实实窝窝囊囊的没什么地位,以前受人轻视和嘲,现在好不容易儿子中举有了体,那一家人最朴素心愿和想法就是风光。
可严谨信不是这的人,严谨信务实,心里有远大抱负,装着官场上的事业,想大展拳脚,压根没想过在村里人出风头这种事。
柳树爱啊,柳树就喜欢简单粗暴炫耀,要不是肚子怀着娃娃拖了后腿,恨不得屋子上上下下推了全改成气派的青砖大瓦房!
过去这几个月,柳树就爱大着肚子吃吃喝喝瞎转悠。
等柳树一觉睡饱了醒来,一看男人坐在炕边盯着他肚子,差人能吓没了,严谨信也吓了跳,没想着树睡得好好地,下一秒睁开眼,连个缓冲过程没有,两人一对视,柳树喊吓我了,严谨信僵硬着四肢过去轻轻拍柳树背,问没事吧。
拍的柳树一个咳嗽,口水呛到了。
一顿的折腾,夫夫俩终于能说说话了。
柳树完,搂着肚子,高兴说:“周周哥也在京里?太好了!我能见到周周哥了,他家哥儿叫福宝,黎叔说了,这名字好,一就是有福气的跟周周哥一。”
严谨信脸『色』如常的嗯了声。
“咱们赶紧收拾动身吧。”柳树扛着肚子迫不及待了。
严谨信皱着眉,说不可,你这大着肚子万一路上折腾劳累了身子怎么办?
是难得的话多了。
可柳树不怕男人黑脸,说:“我的时候八月快九月了,现下六月,咱们赶紧走,路上慢一些不怕,难不成你还要我了,再坐个月子,那时候天冷了,娃娃不能动,再等,再等就是明年了。”
“到时候村里人话我,说你去京城享福当大官了,不要我和娃娃了,留着我们在乡下吃苦受罪受人嫌弃——”
柳树说着说着真的想哭了,拿眼睛瞪男人,“你该不会真想在外头再找个吧?!我可是大房你正经娶进门的,我不开口答应,你别想!”
什么『乱』七八糟的。
严谨信黑着脸,妾是纳的不是娶的,不过他没给树纠正这一,是想着树说得对,翰林是清闲,可给的调度时间也不能过了这个年来年去,到时候他要办公,不好亲自回来接树,要是树孤身带着孩子,路上遇到危险呢?
还是尽快动身吧。
于是严谨信答应了柳树尽早动身。
摆席待客这项省了,一家人祭祖烧纸钱后,收拾了行囊,家具什不拉,只收拾了衣裳,带了最新做的被褥,垫在骡车里,防止颠簸,让柳树舒服一些。
至于田地,严谨信交给了村长代为打理,免费借租给村里贫户。
严谨信回来到出发也不过十天时间,六月中,严家三两骡车摇摇晃晃的出了严家村,上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