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景之神色一暗,看着这把什么心事都写在脸上的少女,只得说道:
“快了。不过她很忙,这次恐怕没法给你带什么好吃的了。”
“啊?阿姐竟然诓我……”月儿眼见着低落下去,“亏月儿还每天盼着......”
谢景之方欲宽慰,门外忽然有人来报。月儿自觉退到一旁,饶是如此,她手也没闲着,兀自拨弄起手腕上的铃铛。叮叮灵灵,煞是欢脱。
“殿下,暗桩来信,前日去小筑递玉简的,不是我们的人。姑娘她一去,怕是...…”
那人在谢景之的耳边说了一半,却在看到谢景之的神色之时,蓦然收声。
只见谢景之敛下眸中幽暗,不着痕迹地点头道:“嗯。知道了,你去吧。”
那人无声退下。
哪知人刚走,月儿又跳到了面前问道:
“是阿姐要回来了吗?”
谢景之看着她那天真烂漫的脸庞,轻抚她的头顶,缓缓说道:“是啊。”
还未等对方作何反应,谢景之突然停下手间的动作,笑着问道:
“月儿不是想学西州的舞么?我为月儿寻位教习师傅吧?”
月儿顿时笑颜逐开,连连点头,生怕下一刻对方便要反悔。
谢景之神色淡淡,不知在想什么。
......
是夜,孤月高悬,深宫之中,梧桐叶落,曲终人远。
昏黄烛火之下,谢景之坐于榻边。窗外月明星稀,他却于此独坐,乐于与自己对弈。
正是黑子包夹,白子求生之象。
“殿下。”
来人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在窗外,俯下身,轻轻唤道。
谢景之“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那人说道:“南边来信,在双溪见着姑娘了。只是不知为何,姑娘却滞留未归。”
“哦?”谢景之拾起一枚白子,落下——虽然暂时脱困,白子周遭却暗藏杀机。
那人接着说道:“想必是她受伤了,不便动身。”
“是么。”谢景之声音淡然,听不出情绪,“本宫记得,双溪距黛州城不过百里,镇南镖局倒是在黛州。”
那人点头:“是。”
谢景之笑了笑,那女子有何打算,他已猜到。
他还未动,棋子却有了自己的计较。不得不说,的确是一枚好棋子。
“摘星阁那边,派慕小楼去了。”那人又说。
“慕小楼?”谢景之落下一颗黑子,合围。白子元气大伤,分明势颓,却隐隐显出一条生路,“呵呵,一步错棋。”
谢景之笑着摇摇头。手中捻着一枚白子,迟迟不落。
倘若一个慕小楼便能制住她,那这十恶司不要也罢。
那人不接话,就这样隔着窗子站在外面候命。
一时间,只有玉石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声音。
一步一顿,有条不紊。
“荣华宫那位也是个多疑的,若是逼得太紧,反而适得其反。不如将计就计,等着他们出手。”谢景之如此说着,观望面前棋局,忽在最不起眼的角落,将白子落定。
“啪——”地一声,一锤定音,一如他的心绪。
“那…姑娘那边……”
“随她去吧。”谢景之刚打算摆手,似乎想到什么,又补充道,“和贪刃说,秋雨无常,仔细身子,叫他早做打算。”
窗外那人称了声:“是。”
“对了”谢景之忽然提了一子,淡声问道,“欲刃那边怎么样了?”
“他.....”那人欲言又止。
“说。”
谢景之目光一暗,心中有微妙的预感。
“欲刃去见了贺远山......”
“本宫知晓了。”谢景之忽然摆了摆手,将他话音截住。
“收了吧。”
“......是。”那人不敢有误,只得低头道。
谢景之叹息一声:“你去吧——”
“是。”
那人躬身,身形一闪,遂无声离去。
夜深露重,有些凉意。
谢景之将怀中手炉拥紧,不再动那残局,只是兀自垂下眼睫,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忽然,一阵寒风席卷而来,桌上纸页飘飞,散落满地。谢景之眼睫一颤,像是才回过神来,俯身随手将其捡起。
上面是一行娟秀清丽的小篆——
“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烛火摇曳,明灭不断。透过这字,仿佛看到了那张脸庞。
紫衣如烟,明眸皓齿,目光冷毅。
此行风雨交加,道阻且长......
谢景之将纸举起,却落在烛台上,静静地看着它,一寸一寸,化作灰烬。
可这散了一地的纸,如何能烧得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