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夏天是个分外明媚的季节,让人又爱又恨。
烈日当空,温热的风从四面八方吹拂而来,将商成的头发弄得一团乱,耳边呼啦呼啦的风声看似嘈杂,可当世界只剩下呼啦呼啦的风声时,却又带来一抹难以言喻的静谧。
“所以……你真的打算骑着脚踏车带我去旅行?”商成微微佝偻着背,低着头侧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拿着一根冰棍慢慢吸溜。
就在刚才,他向一个女孩儿表白,然而对方无情地嘲弄了他。
商成也曾经中二过,哪个少年没有在上课的时候幻想过窗外忽然出现一个超级无敌美少女,穿着白衣长裙拿着行李箱,对着你微微一笑,说,“xx君,我是你的未婚妻”这样的轻小说剧情。
又或者,一辆直升机嗖嗖的停边上,上面下来俩西装大汉,当着瞧不起你的那些人的面拉起你的手,神情恳切地说,同志,国家需要你去拯救世界了!
幻想毕竟是幻想。
但幻想真的变成了现实。
就在商成瞪的死鱼眼盯着天花板,连自己脸色通红无地自容,连眼泪掉出来都没有理会的时候,那个心心念念好多年的女孩终于出现了。
白色一体式长裙和西式蕾丝手袖,小巧可爱的女士皮鞋,几乎和想象中一样。
对方善解人意的一踏糊涂,那个可爱的女孩,一眼看穿了庄默的倔强,于是一脸认真的看着方洛,柔声道:“商成,马上暑假了,出去旅游吗?”
热泪盈眶啊,商成那一瞬间甚至看到了对方背后闪烁的圣光!
女孩拉着他的手,带着他租了一辆自行车。
商成坐在后座,两人许久没有交流,等到自行车吱呀吱呀骑了一段距离之后,女孩停下来给他买了个小冰箱捧在怀里,里面塞满了各种口味的冰棍。
一边觉得自己也太好打发了,一边又对女孩感到内心悸动,商成都搞不清楚自己现在到底心情如何。
女孩悠哉悠哉的瞪着踏板,七拐八拐的绕到沿海的宽阔公路上,商成抬头就能看到潮起潮落的海堤,那些翻涌的海浪中漾起的白腻泡沫就好像他的心一样起伏不定。
商成咔嚓一口咬下来一块碎冰,又感觉到牙疼,斯哈斯哈不停吸气。
女孩随意哼几声欢快的调子,随后像是自言自语一样开口了,语气就像是在说某种高雅的艺术一样:“骑行对人身心健康特别有好处。在阳光明媚或者云卷风舒的天气里,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去思考,只是慢吞吞地骑着自行车行驶在海边、山路上。”
她的语气轻飘飘的,让商成有了那么一点点代入感。
“身边是凛冽或者温柔的风,带来远方的味道,鼻腔里是清新自然的,或者充满烟火气息;它也送来了声音,也许是潮起潮落,也许是飞禽走兽,也许是人山人海。”
商成恍惚间有了一丝共鸣。
“不需要去考虑太多,只需要跟着感觉走,看见蓝天白云、山河大海,穿行在大街小巷,又或者宽广的平原。在这场旅途当中我是自由的,是轻松的:不用考虑复杂的人际关系,不用考虑未来和家庭的重担……”
商成侧头看向波澜起伏的宽阔海面,潮起潮落间,远处有海鸥翱翔的身影,风带来了海水的咸味,以及那悠扬的,仿佛直击灵魂的海鸥啼鸣。
“很美,不是吗?”女孩语气当中带着笑意。
商成心有所感,望着波光嶙峋的美景,忽然很想说些什么,他的心在跳动,一种朦胧的感觉告诉他,他在这里有了一些特殊的收获。
就在某些话即将脱口而出的一瞬间,女孩忽然吧咂吧咂嘴,用有些惆怅的语气说道:“当然,最关键的是,我比较穷。”
我比较穷……
比较穷……
较穷……
穷……
……
商成只觉得大脑里有什么东西啪一声断掉了,一瞬间所有的祥和愿景,萦绕在心间的静谧美好全都被毁掉了。
他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死,但忽然又觉得这个女孩从不可捉摸的风,变成了近在咫尺的,活生生的人。
女孩说……
“你愿意保护我吧,商成。”
“……”
他愿意。
但,一切已经结束了!
商成眼前的幻景悄无声息地瓦解,他又惊又怒,还有几分悚然,瞳孔倒映的中不再是熟悉的背影,而是遍布五楼的红黑血肉所组成的魔窟!
……
“所以,即便让出了神宫寺家的一切,你们依旧不愿意放过我。”穿着黑色浴衣的神宫寺奈落脸上带着意味不明的笑,苍白的嘴唇微微开合,暗红的眼眸俯视着水池里的金鱼。
这条蠢鱼是她养的最后一条了,各种意义上的最后一条。
“嘛,不要把叔叔当什么坏人啊,奈落桑……”两鬓斑白的中年人提着烟杆来到她身边,盯着水面上少女倒影,咧嘴笑着,灰色带着似有似无惨叫的烟雾从他口中泄出,在空气中游曳。
阴冷的气息顺着神宫寺奈落的木屐向上攀爬,灰色的烟气在她的小腿上留下了微微发青的痕迹,一直延伸到浴衣内,贪婪地在少女身上打上自己的气息。
少女的衣带有些散开了,灰色烟气萦绕在她腰上,拉扯着那精致的衣结。
见神宫寺奈落似乎默许了他的猥亵之举,中年人兴奋地微微喘息,就在他以为自己可以品尝一下这位神宫寺家长女的美妙身体时,一柄肋差凶狠地掠过他的脖颈。
优美又凄冷的刀光在庭院间一闪而逝,神宫寺奈落平静地扫去红玉般短刃上的血珠,已经爬上她膝盖的灰色烟雾僵住了。
“……”中年人目光呆滞,烟斗颤动起来,从他无力的手掌中坠落,落地前却被一只苍白纤细的手捏住。
“烟烟罗……”神宫寺奈落将烟斗在指尖上挑转,低垂眼眸,带着一丝不解地问道,“这么喜欢我的身体,当初为什么要当叛徒呢?”
烟斗颤抖起来,隐约有尖细的叫声在其中响起。
神宫寺奈落遗憾地摇摇头,笑容讥讽:“是因为更喜欢绯炎叔叔吧,毕竟你们都是色鬼呢,真可惜,他已经死了。”
少女另一只手捏住中年人的天灵盖,摘下了中年人的头颅,放在这位叛徒的旁边晃了晃:“你看,他到死都没反应过来呢。”
血柱从断裂的脖子上冲天而起,温热的鲜血像是喷泉一样飞溅,神宫寺奈落半边身子都被这血雨染红了,妖冶又令人惊悚。
“叛徒是没有好下场的,烟烟罗。”神宫寺奈落宣判道,在逐渐刺耳的哀嚎声中,血色将烟斗侵蚀的四分五裂。
当那只好看的手掌合拢,神宫寺奈落轻描淡写捏碎了足有B级高危评价的禁忌——烟烟罗。
神宫寺奈落一脚踹倒了神宫寺绯炎的无头尸体,靠在凉亭的朱红支柱上眺望不远处画舫里的狩衣男人。
“柳生院大人何必用这种废物来试探我。反正我就要去死了,难道羞辱一下即将死去的美少女能让您身心愉悦吗?真是奇怪的性癖啊。”神宫寺奈落把手中的头颅甩到一边,歪着头看向闭目品茶的白发少年。
诡异地重音从柳生院身边传出,而他没有动过嘴唇。
“无聊的挑衅,奈落。”
柳生院没有欣赏神宫寺奈落那凄美的姿态,诡异的重音毫无起伏:“狮子不会关注狐狸怎么对待老鼠,就像我不会在意你的言辞。我只在乎你能在炎和的领土上响应祸蒙的呼喊,让祂把视线从东瀛转移到那片土地上。”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废物利用。”
神宫寺奈落摸了摸自己的心口,没有出声。
“我对于你没有任何主观想法,就如同我目视天井家被神宫寺家吞并,天井博一求见我,而我没有插手一样。”柳生院漠然道,“内部任何斗争与我无关,我只会在需要的时候下达命令,去应对神代的残渣,而人选让他们自己交给我。”
“也许吧。”神宫寺奈落嗤笑,“但我一样讨厌你。”
本来已经在自己三年的努力下保住了神宫寺家最后的血脉,平衡却在一夜之间打破。
一切都只是因为柳生院的一道指令。
“十天之内,祸蒙的目光会落在炎和。但我很想知道,就算祸蒙的威胁解除了,炎和的报复你又打算怎么解决呢?”神宫寺奈落转身离去,留下了神色毫无波澜的柳生院。
“乱欲繁殖天母的引渡很成功……祸蒙也会如此。执剑人……不足为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