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你舅舅干过那么多坏事,难道就没有人告诉过他,应该去医院看看,是不是心理有问题?”在去精神病医院的路上,李晓这样问道。“我写过很多专题报道,很多犯罪的青少年,他们的家长大多都有某种程度的心理疾病,甚至是精神疾病。在这种环境下,他们的性格也发生了扭曲,即便犯了错,他们也不觉得那是错误,而是理所应当的。”
同样的问题,佟童也问过姥爷,老爷子不仅有钱,而且眼光超前,也不是讳疾忌医的人,怎么就没有带苏子龙做过检查?
佟童默不作声,李晓又问道:“或者说,你舅舅有没有在童年或者少年时期受过重大刺激,从而性情大变?”
“我只听过我姥爷的描述,我舅舅小时候在农村老家待过很长时间,直到1976年之后,我姥爷一家的生活逐渐走上正轨,他才回到了港城。我只知道他虐待过动物,至于有没有做过其他出格的事,这个我不清楚。”
“不清楚也没什么,反正我们是在寻找他的犯罪事实,而不是推测他的犯罪心理。”李晓目视前方,说道:“梦媛吃了他几次亏了,虽然她嘴上不抱怨,但是无缘无故地遭到那些恶心事,她能不郁闷吗?梦媛尚且如此,那些被他弄成重伤,甚至被他弄死的人呢?——哦哦,对了,上次梦媛不是捡到一个u盘,还被他威胁过吗?梦媛还经常幻想,要抓到间谍,将他绳之以法呢。”
郝老师虽然一本正经,但总是做着不太靠谱的英雄梦,实在太可爱了。佟童忍不住笑了,说道:“可是苏子龙对u盘的执念好像并不是那么深,我觉得吧,或许他不是间谍,间谍是他身边的人。”
“哦?那会是谁?”
“这种话不能乱说,要不很容易就冤枉好人了,等我确定了再跟你说。”
“嗯。”李晓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反正我想不明白,你舅舅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为什么像个变态一样呢?”
“要听故事吗?——我上初中的时候,有一个同学,家境很好,但我不明白他为什么总想着欺负我。那时候我个子长得很快,校服经常短一截,他说我像个叫花子,要给我钱,让我买衣服;听说我跟着师父学跆拳道,在体育课上,他当着老师同学的面让我表演,我装作没听到,他从兜里掏出了几十块钱,跟我说,你表演完了,就可以把这些钱拿走。”
佟童还没说完,李晓便已经义愤填膺了:“怎么会有这种人啊?真是太可恶了!”
“是啊,我也觉得很恶心,所以我决定给他一个教训。我装作要表演的样子,让老师同学让出一点地方来,然后来了一个横踢,用脚狠狠扇了他一个耳光。”
李晓又立刻鼓起掌来:“厉害厉害!这样的人就该以暴制暴,让他长长记性!”
佟童开着车,目视前方,缓缓说道:“但是以暴制暴的后果,还得我承担。那个同学吃了大亏,父母找到学校,扬言要把我开除。我养父是不可能替我出头的,我奶奶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她知道我没有做错,但是为了让我有学上,她来到了学校,差点儿给那一家人跪下。办公室里坐了好几个老师,只有一个很善良,说了几句软话,让对方消了气,我暂时免除了被开除的命运。但是,我还是受了很多侮辱,你应该也能想象,就因为我动了手,所有人都骂我,有人生没人养的孩子就是这样,还是可怜可怜他吧!让学校教会他做人吧!类似于这些。那时我也想不明白,他们过得好好的,为什么非要来欺负我呢?就因为欺负一个没爹媚娘的孩子,他们能感受到快感?”
“我以为你模样不错,人也踏实,会过得顺风顺水呢……原来,你受了这么多欺负啊!”李晓长吁短叹:“那位同学是谁?是张垚垚吗?”
佟童笑着摇了摇头:“不是他,张垚垚家更有钱有势,他是不会在我们那种学校上学的。欺负我的同学太多了,我可以把他们弄上一系列编号。小时候记得可清楚了,长大了以后要一个个地收拾他们。但是长大了以后,又觉得没什么必要。因为我过好自己的生活就已经很不容易了,不想把时间浪费在不相干的人身上。而且年纪越大,这个道理就越明显——犯下的错,总有一天会以别的方式偿还。”
“bravo!”这个感叹词好像是李晓的口头禅,她又鼓掌称赞道:“佟老板是难得的人间清醒啊!”
“过奖,过奖,不过是从小经历的风雨太多了,感悟比别人多一些。尤其是近些年,读了不少书,那些道理就更明白了。欺负人的人,无非是另外一种自卑的人,他们要么怕被别人欺负,要么怕受到别人的无视,总之,从某些程度上来说,他们也是可怜人。”佟童顿了顿,忍不住卖弄了一下:“我刚刚看过一本书,《热爱生活》,里面有一段话,大概是这样说的,所有的动物都喜欢逞强,有的在同类面前没法逞强,就在比他地位低级的动物中证明他是强者……这种逞强的游戏,我已经不玩了。当然,我也不会让别人在我面前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