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遇没有再说话,点点头就离开了。
年轻的道人目睹灵傀远去后,转身安抚起肩膀上的小妖。
“玄叉这次莽撞了,怎么能看见人就去撕咬。
若是那位计较起来,恐怕今日我等都要葬身于此。”
名叫玄叉的雾妖心虚地垂下花盘,两片叶子抱住道人的脖颈。
南槐宗以契约雾妖为根基,传承至今已有数千年。
雾妖是这片沼泽中特有的产物,相传为仙人的血滴落在凡尘的草木上所创造的族群。
传说是否真实无从得知,但确实不折不扣地和南槐宗修士生死与共七十四代。
契约双方的灵气虽然不能跨越空间,但因为属性一致,彼此贴近就可以共享灵力。
更重要的是神识力量可以通过秘法加持,神识的增幅又加快了修炼的速度。
这比单独修炼效率增加约四成,走火入魔的风险也随之降低。
以他现在的修为,最多能够与三头雾妖同时建立契约。
从炼气二层开始契约,到现在位置已满,分别起名为墨点、寒斑、玄叉。
刚才冲撞前辈的雾妖修为最低,只有炼气三层。
灵智也宛如十来岁的少年,幼稚中带着懵懂。
座下这头似熊非熊的妖兽,则是门中大妖的后裔。
沼泽中灵石难觅,修炼资源除了灵药就是妖兽血肉。
道人带着雾妖外出,最大的目标就是雾妖汲取妖兽血肉,反哺自身修行。
虽然灵气的利用率十不足一,但也比打坐苦修更快。
又过了半个月,灵傀已经来到沼泽的极深处。
妖兽的数量在减少,修为反而提高。
然后再走过数千里的地方,却又突然发现妖兽急剧减少,有时数百里都见不到一头炼气一层的小妖。
灵傀加速飞行,似乎想要冲过这片贫瘠地带。
一望无垠的沼泽中突兀地竖起一座小山,看得出是修士以法术搬运泥沙而建。
山上有一座二阶下品的阵法,似乎常年运转。
大阵将迷雾驱散,明晃晃的大日直接照在山门上。
陈遇没有遮掩身形,他想见见里面的修士。
傀儡在山腰上落脚,瞬间便惊动了门内的筑基真人。
“贫道这厢有礼,敢问道友自何方来,到我南槐门有何贵干?”
来人筑基后期,与傀儡表现出来的修为一致。
骨龄二百七十岁,鹤发童颜,好一副仙家气派。
心中虽戒备,面上的表情却十分和煦,宛如春风拂面。
老者话音未落,身后又升起数道人影。
分别是筑基中期的两名师弟,筑基初期的弟子和师侄,以及一头同样为筑基后期的大妖。
之前那道人的坐骑,和这尊大妖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是毛色稍浅,大小方面有差距罢了。
道人的坐骑身长一丈,眼前的大妖只算肩高就有两丈三尺。
双眼若灯笼,蹼掌如船桨,堂堂一头筑基后期的大妖。
其余几位真人,也全都气息深厚,显然不是初勘此境。
一门六筑基,比玄屿十三家中的任何一家都要强盛。
这还仅仅是待在山门里的,不知道有没有更多。
陈遇拱手施了一礼:“贫道周游大泽,只为寻求突破金丹的机缘。
偶然路过此地,想和各位道友探讨仙道,绝无恶意。”
老者心中一惊,并没有因为陈遇的话而放松警惕。
反而听到这“仙道”二字后,更加怀疑对方来者不善。
原来这南槐宗并非是玄门正宗,走的是旁门左道之流。
像那些正统修士,都是靠自己打坐修炼,再辅以灵丹妙药。
而南槐宗契约雾妖,走了捷径。
为了培养妖兽耗费大量心神,往往被视为本末倒置。
而且雾妖成长需要吞噬血肉,契约者为之大肆屠戮妖兽。
虽然不炼魂夺魄,但也十分血腥,因此常被误以为是邪修。
迷沼之地的与世隔绝,又为南槐宗的身份增添了一丝神秘色彩。
掌教当年尚未成就筑基时,就曾到外界为门派寻找仙苗。
因为所修功法特殊,雾妖都被收进体内不许放出来。
更不要说到处宣扬自己的身份,分分钟引来玄门正宗的追杀。
如今修为与他仿佛的修士就这样大喇喇地来到了山门外,这叫南槐宗众人怎么敢不小心提防。
只是对方首先释放了善意,未明情况前万不可与之交恶。
“鄙人南槐宗第七十四代掌教,衡字辈,道号衡绵。”
“贫道俗家姓名杨展,自号火云真人,道友唤我姓名即可。”
灵傀打出自己的化名,也不论对方信与不信。
只见他继续道:“道友所虑者,修行功法非我等玄门正宗耳。”
此言既出,众人纷纷将真元提到了掌心,随时准备蓄势待发。
然而陈遇又话锋一转:“我并非卫道士,也知晓各位皆是良善之人。
所谓与妖兽为伍,修炼邪法残害生灵,皆是道貌岸然者空口无凭的污蔑。”
如此开门见山的话,当即赢得了南槐宗众人的莫大赞同。
但仅仅是这样,还不能让他们放下警惕。
掌教拱手道:“道友胸怀宽广,是在下冒昧了。
然而世人成见已深,三尺冰消也非一朝一夕之功。
兄台突入此地,闯我山门,还望给个说法。”
陈遇闻此,脸上忽作正色言:“我修玄门正法,五行风雷皆有所涉猎。
今日路过贵宗,看见各位所修妙法诸多可取之处。
而仙无定途,道亦难辨,谁言此法不能直达飞升。某欲采百家之长,觅得金丹契机,道友以为然否?”
陈遇这一堆义正辞严的大道理,既让南槐宗众人心生共鸣,也使他们稍稍放下了戒心。
但要他们欢欢喜喜地将灵傀迎进来论道,还是接受不能。
双方都没有说话,场面陷入一种诡异的平静。
率先打破这个僵局的,是南槐宗的护山大妖,出身水原熊一族,自号罴夷。
大妖作人语,而声调轻柔:“道友海纳百川,与我妖族应当也无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