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林冲在沧州牢城营草料厂已非一日,转眼间就要元旦来临,草料厂早早关了门,停了经营,几个老军回到城里,等候年后换人轮岗,偌大一个草料厂,只剩下林冲一人。林冲墙里墙外又严查了一回,把粮仓的门又整修了一遍,也就略略放下心来。顺手拿起那把钢枪,腰间又挎了那把短刀,挑上那只特大号的酒葫芦,就往前边不远处的市井走去,他要买些过年的物事,这两天就要过年了,到时候人家关闭了店门,便买不得东西了。
林冲一路走,一路想着心事,也不知道娘子现在如何了,高衙内那厮,会不会对娘子下毒手,岳父那人实诚,也不知这大过年的,能不能去探望一下女儿,还有那个使女迎儿,早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若是平常人家,早已把她给收了,可如今,还不知道又便宜了谁家的后生。
林冲想着心事,已经到了乡村一处市井,买了几样急用的物事,又来到市井边的一处露天小酒店,那店挂了一道竹席,挑了一把竹帚,并无什么酒旗招牌,院子当中,露天砌着一台大灶,大铁锅里正炖着香烂的狗肉,翻涌的油水之中,透漏出浓郁的香味,让人垂涎欲滴。
林冲树起钢枪、又放下手中的物事,说道:“店家,切二斤熟狗肉,再打一角酒来?”那店家正在掌勺做菜,他老婆慌忙跑了过来,给林冲装了满满一大盘子狗肉,还送了两段葱白,又忙着给林冲筛了一角村酒,端了过来。林冲坐那里,舒舒服服地喝了起来。
这时,那店家才腾出手来,又给林冲添了一份热菜,笑道:“大名鼎鼎的林教头光临小店,怠慢、怠慢。”说着,也就不客气地坐了下来,拿出自己的酒,给林冲满了一杯,说道:“林教头三败托塔天王,远近谁人不知,何人不晓,教头可否知道,那晁盖已经上了梁山泊,坐了头把交椅,如今梁山泊势头正好,人马齐整,听说连官府都让他三分,以教头之能耐,实在可惜了啊。”林冲摇了摇头,说道:“人各有志,他有今日好前程,也是天可怜他,林冲无能,只想着早日服刑完毕,回去与妻子团聚,了此一生,足矣。”
那店家又问道:“教头可认识什么九纹龙、燕小乙?”林冲一惊,答道:“燕小乙听说过,是河北大名府人士,人称浪子燕青的,只是从未谋面,而那个九纹龙史进,倒是见过一面的,不过也没有什么深交。”店家笑了,说道:“不想这二人,盗了柴大官人府上,被柴大官人给告发了,如今官府正在缉拿他二人,还听说这二人都是抢劫蔡太师生辰纲的江洋大盗,着实厉害,也不知道官府能抓到不?”
林冲摇了摇头,说道:“那,又与我林冲何干?”那店家压低了声音,说道:“有一事确与教头有关,昨日一伙客人,穿的虽不是官府的衣服,但说话腔调俨然是官府里的人,他们在此喝酒,说什么已经查过了,少了几垛几垛,还说粮仓内多是空的,还有什么稻草充粮等等,想必是与教头有关的。”林冲一惊,心想,管营他们的贪腐,难道被上司发现了,以后还是多加防备才是。于是,也就住了杯,让店家把他的大酒葫芦给装满了,又包了三五斤狗肉,这才往草料厂走去。
天黑的时候,林冲又四周遭里看了一遍,并没有什么异样,这才回到茅舍,拨开了炭火,坐在那里喝着闷酒,约莫二更时分,林冲喝得确实没甚情趣,就起身穿上棉衣,掂上钢枪,挂上腰刀,出了大门,走到墙外,又转了一遭,准备回屋睡觉。就在这时,大道上远远地过来两个人,林冲一惊,这大过年的,哪儿来的人啊?难道是盗取粮食的贼人,于是不敢怠慢,紧紧攥起手中的钢枪,等待着来人。
慢慢地走得近了,已经听到了来人说话的声音,一个是曹正的岳父,另外一个不知道是什么人,应该是个军汉。林冲正要向前见礼,只听那军汉说道:“是不是把林教头给喊叫出来,逃得一条活命。”曹正的岳父冷冷地说道:“意外事故,让他活着,还叫什么意外事故?让他和粮草都烧作一把灰,使沧州府死无对证,才叫意外事故,少咶噪,开始吧。”只见那军汉也不说话,从背上取下一把弓箭来,搭上箭矢,曹正的岳父急忙把箭矢前端的猪肉麻线给点燃了,那军汉一箭接着一箭地射向草料厂内。正是隆冬干燥季节,又有几丝小风,一时间,稻草、麦秸便噼噼啪啪着了起来,再看草料厂内,风助火势,火借风威,烧得满天通红。
林冲长叹一声,说道:“林冲好命苦啊,可叹,可叹,也罢,也罢。”说完,手起枪落,直刺曹正岳父后心,那老者应声倒地,手脚还在一阵弹腾,嘴里已经骂出声来。那军汉转身急忙搭起弓箭,就向林冲射来,林冲急忙错身躲过了,苦笑一声:“林某本打算饶尔一命,没想到你也是这号货色,罢、罢、罢,一并让你们过周年也就是了。”说着,握刀在手,登时手起刀落,再看那人头颅,早已飞出大远。林冲又看了看草料厂,早已成了火场,顺手拔出那条钢枪,头也不回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