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七日,夜,黎州,天坑。
地底下的大殿之中,一名黑衣男子坐在高台的虎皮座上,银色鬼面具遮挡了倾世容颜;身边还立着另一名黑衣护法。
高台之下,是一一个深不见底的水坑,无数红眼水虎鱼在水中来回游动。
坑边,上百名黑衣人,分成数排,整整齐齐地立着。
面具男子向护法递了一个眼色,护法立刻往前一站,往高台下喊了句“带上来”。
回音在地底深处空灵地飘荡。
不消片时,六名黑衣人带着一左一右,押解了三个人进来。
护法神情严肃道:“最近发生的事情大家或多或少都听说了,古阳秋叛变,已被我等就地处决,与古阳秋一同叛变的另外三人,今天也要执行家法,再有异心者,今日三人就是你们的下场!”
一声令下,“噗通”两声,三人被推入水中。
饿了许久的水虎鱼立刻围了过去,水虎鱼体形小,牙齿却锋利,且擅于群体行动,一群围上去,东一口西一口,很快,水面便浮起一阵一阵血水。
刚开始那三人还能扑腾几下,浮上水面呼吸,随着失血越来越多,人逐渐脱力,缓缓往下沉……
坑边的其他人立刻行半跪之礼,齐声道:“我等誓死愿追随阁主,此志不渝!”
“不——渝——不——渝——”放大的回声,萦绕谷底。
面具男子缓缓站起,“我知道,大家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待太久了,受委屈了,古长老叛出,也不过是想晒晒外头太阳罢了。我决定,从今日起,大家乔装打扮带上家人,分批迁向蒲州。”
底下的人闻言又惊又喜,相互交换了眼色,再次齐声道:“谨遵阁主命令!!”
…………
同一时间,熙城,檀栾居。
两套衣服挂在大厅,一套是羽衣庄的梦昙蝶影,一套是霓裳庄的仿品。
老林笑呵呵地为众人端来甜汤香雪、香露、毒狼围着两套衣服细细观察,而花月胧则立在一旁。
一手摸一套,面料同样柔顺,触感别无二致。
“哇,绝了,怎么一模一样啊……我都分不出来哪套是我们家的……”香露挠头皱眉,担忧道:“这霓裳庄还真够可以啊……”
毒狼看不出端倪,愤愤道:“只要王妃一声令下,甭管什么庄,我今夜就去烧了它。”
香雪拿起袖子上的白昙花刺绣详端,摇头道:“还是有些不一样的……他们的绣线排布没有我们密集,偶尔还有下错针,应该……绣得挺仓促……”
花月胧赞许地点头,“不错,香雪观察得很仔细,我们推出梦昙蝶影后,他们想抢我们生意,所以就必须连夜赶工,不然就会错失先机,所以他们的绣工很仓促。不过露破绽的并不是绣工……”
花月胧上前两步,挑起梦昙蝶影下装的马面裙,道:“马面裙款式端庄,面料厚实才能显得沉稳,所以在定样板时,挑布料挑了很久,这款厚实且带有绸缎光的青缯是锦绣庄特意为我们进货的……”
缯者,增也,丝绸之厚实者为缯。
经花月胧提醒,香雪恍然,“小姐这样一说,我也记起了……”
羽衣庄是今年七月十八日开业的,样衣确定面料是七月中旬的事,那时候天气炎热,各家布行多经营轻薄凉爽的面料,所以他们要的偏厚实的面料基本断货了,是锦绣庄郑涛郑老板特意找人从外头调了这批触感柔滑、光泽似水绸的青缯。
众人顿时一阵沉默,香雪难以置信道:“小姐的意思是……做仿品的人和锦绣庄有关……可、锦绣庄和我们合作的好好的……”
除了用料的疑点外,花月胧还察觉到其他疑点:比如,霓裳庄的店铺位置优越,装修用的整木黄花梨,也相当昂贵。投入如此大的资金,却只为压低价格卖羽衣庄的仿品;这种行为好比在北京最贵的东三环CBD商圈卖山寨LV包,完全不具备合理性。
可话又说回来,从利益而言,郑涛搞垮羽衣庄,便少了一家店进锦绣庄的货,纯粹损人不利己,没有十年脑血栓也干不出这事啊。
所以花月胧不敢断言,思索一阵,决定试他一试,顺带打个翻身仗,当即取来纸笔,画了一套唐诃子裙,取名为“天香魏紫”,用的是牡丹花天香国色,魏紫姚黄之意。
“香雪香露,明天,去锦绣庄定五百匹白色的水绸,设法让锦绣庄知道我们的新品‘天香魏紫’,再给各大织染坊放出风声去,我要以市价加三成收购他们的紫草,收得越多越好。”
诸颜色之中,唯有紫色最难染,一来作为染料的紫草数量稀少,且熙城本地不产,需要从外地购入,二来,紫草若直接用于染色,很难固定,容易掉色。但紫色沉稳高贵,为尊贵人家所喜,譬如春秋时代齐桓公就对紫色衣服爱得不要不要的;故紫色衣服向来卖价贵,产量少,多用于订做的衣物。
香雪、香露虽不知道花月胧要干什么,但从她高昂的语调也猜到她要反击了,立刻高高兴兴地应了下来。
众人正在商讨,沈清竹来了,剑眉紧拧,快步走到花月胧身边,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触手清凉,才松了口气,温言责备道:“退烧才多久?怎么不好好歇息?听说你早上还去羽衣庄了,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