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开始哭哭啼啼。
然而情绪变化的很快,那曾掌控她的愤怒又突然爆发。
“含辛茹苦的养育之恩,都不懂得报答,羊还懂得跪乳恩。每天是谁给你洗衣买菜做饭?坐在这像头猪!只晓得吃,不就是读个书,有那么累吗?”
那气球膨胀到几乎是透明的状态,随时都要炸开。
“我跟你说话呢,你听到没?这孩子越大越不懂事!”
他看见那张嘴一开一合的,跟捞出水的鱼一模一样,但他听不到她的声音,脑子里像是响起了防空警报,那尖锐的声音叫人疯狂。
张一凡把筷子甩在碗上,嘭的一下站起来,凳子向后弹射出去。
外婆在身后错愕的望着他,脸上的表情,与年前被外孙发现她在陷入剪照片的疯狂如出一辙。他却无法回头,只是冲出家门,把铁门重重关上,外婆的声音还在背后追着他。
“白眼狼!我养了只白眼狼,喂给你吃让你死……从小把你带大,给你租房子花钱……”
后面的话,张一凡一概听不到了,他走出那个令他心烦意乱的死亡范围。在某个瞬间,他想从楼道纵身而下。
林白鹭默默听着,她不太喜欢这些压抑的故事。
至少听起来,张一凡的外婆是个可怕的女人。
但也许他自己没意识到,从他的表述中,还是在拼命维护那老人的形象,仿佛在守护什么见不得人的家族丑闻。
按照人们的说法,吐露心声能洗涤灵魂。
张一凡却反而感觉,内心变得为更沉重,但他也不打算继续讲下去。
“不早了,睡觉吧”张一凡看着手机屏幕,距离他们俩守夜还剩四个小时,“有机会下次再说吧。”
林白鹭没有反驳,她默默走上楼,张一凡望着她雪白的脚后跟入迷。
“那你还爱她吗,你的外婆。”她站在楼梯上,突然停住。
张一凡一脸严肃,他面向窗外的暴雨,还是缓慢的点了个头。
“世上的很多东西,就是这样矛盾。我经常在想,无论我是对她,抱有纯粹的爱,或是恨,我都不会如此痛苦。”
林白鹭躺在床上时,还久久沉浸在那故事中的乱麻中。光是听起来,就让人觉得压抑的家庭。
她庆幸自身未陷入那样的泥潭。
——————————————
赵宇飞守在巨大的客厅里,钟煜菲平时圆圆的眼睛,现在眯成一条缝。
一本书摊开,搁在赵宇菲双膝上。他突然将书合上,丢在沙发里,发出嘭的一声,钟煜菲嘴里念叨着食物,又重新进入深眠。
他发现,在该睡觉时,试图看书保持清醒不是什么好法子。他站起来,准备活动下筋骨时。他仰头的同时扩着胸,却听到非自然的声音从远处传来。那点困意在警觉下消失殆尽,他收起下巴,四下搜寻声音的来源。
他将钟煜菲叫醒,胖钟正准备开口道歉,赵宇飞拦住他,做了个保持安静的手势。他听出那是金属发出的响动,而那声音,似乎来自外面。
婴儿看护器蓝灯闪烁,里面什么声音都没有,只有人们熟睡的呼吸声。
拿起电筒,他们朝外面走去。酒店里光线充足,熟睡的人还不至于遇到什么危险,从门外闯进来。但他们随时警惕停电的老伎俩,不过现在,他们有了对讲机,用不着一路狂奔回去大呼小叫。
他们从距离最近的侧门出去。如此巨大的建筑,一个入口是远远不够的。这扇门,应该是提供给总统套房的区域单独使用。
门外凄风苦雨,钟煜菲打了个寒颤,他感觉天气一天比一天冷的厉害,不知是不是错觉。那声音更清晰了,听上去像是锈蚀的巨大排风扇,还在顽强转动着,发出难听的摩擦声。
虚惊一场。
墙壁上,排气口的金属盖在狂风中摇摆,与墙面刮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小心!”赵宇飞惊呼。
金属盖上最后的螺栓,支撑不住在风中摇摆的力量,螺丝不知飞到哪去,金属盖掉下来,砸在泥泞中溅起泥浆,在钟煜菲巨大的衣物上留下一片污渍。他总算找到机会板起脸来,从好梦中醒来,叫他十分不开心,但又不好意思表露在脸上。
赵宇飞环顾四周,远处的人造花园,在狂风中强撑着,似乎一点阴谋的味道都没有。
但心中的不安,不知为何变得更加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