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了早饭,杨渊换上了一身道袍,头上戴好网巾,又顶了一顶高筒乌纱帽。
道袍,并不是道人们穿的袍服,而是如今不管官绅黎黔都贯穿的一种外袍,下摆刚刚过膝,两袖宽大,衣领处缝着白锦护领,丝质网巾罩在黑发上面,最外面顶上韩熙载同款的高筒乌纱帽。
这套装束,除了网巾算是明代开国之初的新发明外,距离晚唐两宋时的服饰也并不算差得太远。
此时杨世禄已经换好了衣衫,坐在中堂之上捧着一杯香茗在那里养神。
见到三儿子走了过来,杨世禄将手里成化斗彩葡萄纹茶盅放到一边,拿起一旁的丝巾轻轻擦了擦嘴巴。
“等下去拜会你那位座师,你心里可有什么计较?”
杨世禄一双眸子看着自己的儿子,神光内敛,好似一口早已经没了甜水的枯井,内里只有积年留下的风霜填补这空洞。
“儿子只带一双眼睛一对耳朵去,”杨渊略一思忖答道:“万事都由父亲做主。”
杨世禄听到这里略略垂下头来。
“如此,那《田敬仲完世家》倒不算白读。我问你,若是那位县尊大人不答应此事,你觉得是为何?”
杨渊低头一想,老杨头这是在考校自己了。
“愚男以为,这公门之中一向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最讲究成规定例。”杨渊将自己代入那位座师的角色说道:“编练乡兵一事,本来就千头万绪,一旦有什么变故,白惹一身骚。”
“更何况县尊大人上面还有府尊、道台、还有制军大人,想必也都有通篇的考虑,只要流寇没有放火烧了县衙,恐怕县尊大人也没有什么迫切的念头去编练乡兵。”
官场之中,最大的忌讳就是越权。杨渊虽然没有真正的当过官,但是前世也是在跟公门之人打过交道的。其中一个最基本的概念就是“权责合一”,行使相关的权力,就要承担相应的责任。
对于各位大人来说,权力那是要在手里的,而责任那最好是别人的。
杨渊回答道:“乡兵一开,钱粮从何处支用?县中各项用度本来就繁杂,好不容易花费钱粮将乡兵编练得可用,到时候府尊大人一纸政令,叫乡兵去汉中府听用,去还是不去?若是流寇兵逼西安府,制军大人要乡兵出栈道翻秦岭,去还是不去?县尊大人有太多的理由不去编练这支兵了。”
杨渊沉默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更何况县尊大人是崇祯七年的进士官,这等老虎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你是这般想的?”杨老爷捧起成化斗彩茶盅饮了一口。
“一点愚见。”
杨渊迎合道。
“那是以前,以前有闯王闯将八大王吗?”杨世禄将茶盅放到一边,看着中堂墙壁上挂着的北宋院画。
“以前当然也有刘六刘七、唐赛儿,有董山、俺答,但没有当今圣上这边的英明天子。”
杨世禄语带嘲讽,看着自家儿子:“县尊大人不想做,咱们可以让他想做啊,比如今年的秋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