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能说清那到底是什么声音。仿佛遥远的涛声,或夏夜的疾雨,抑或冰雪融化时山涧中的清响,它自天际,或自地平线而来,漫过所有人的心间,在牧师不知何时开始的咒语声中越来越急促,却也越来越悠远。接近正午时的阳光突然间变得如此清亮而恍惚,像是自水底仰望般飘忽不定,一片白色的光芒渐渐凝聚在博雷纳的尸体之上,边缘却摇晃着一丝温柔的浅蓝。
吉尔伯特疑惑地连连后退,在一个少女的身影自光芒中浮现时不由自主地双膝一软,跪倒在尘土之中。
同样跪倒的还有贝林,那恍若失魂的年轻骑士。他并没有低头,反而呆呆地凝望着那个白发蓝眼的少女的影子,那身影明亮却也柔和,不会刺痛任何人的双眼,却也让人无法看清她的面容。
他只能看见她温柔地俯下身去,在博雷纳冰冷的额头落下轻如细雨的一吻。
而后所有的光芒与声音都突然间散去,人们像是从一场迷梦中醒来,愕然互望,说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有贝林紧盯着他面前的尸体,那个因为片刻的犹豫与不忍而死在他手中的男人……
博雷纳猛地坐起身来,一瞬间的茫然之后脱口骂道:“这他妈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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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师大人需要休息!”娜里亚大声说着,一把将门摔在了吉尔伯特的脸上。
她插上了门闩,相信此时此刻至少没人敢破门而入。
不是在埃德当着几千人的面,让博雷纳?德朱里死而复生之后。
到现在她都不敢相信那真是埃德——那个傻乎乎的埃德?辛格尔,如今正在房间的角落里把自己缩成一团的埃德?辛格尔……
艾伦站在埃德身边,担忧地皱着眉。
那时斗兽场中爆发出的惊呼几乎能让整个建筑都震塌下来——然后一些人跪伏在地,一些人开始涌了过来,仿佛能接近那年轻而强大的牧师便如同接近了神祗。
卫兵们开始保护着看台上的王族和贵族们离开,却似乎没人敢去碰触那个依然站立在栏前的牧师。混乱之中,艾伦挤到埃德身边时这个年轻人正在像块石头一样往后倒,脸色发青,眼神涣散。艾伦以为他失去了意识,或者更糟,但他才刚刚拉住埃德的手臂,年轻人就自己站稳了身体,本能似的对他咧嘴一笑。
那笑容完全没传到他一片空茫的双眼中去。
在格瑞安夫人和随身保护她的骑士安塞姆?布玛的帮助下,艾伦用跟娜里亚同样的理由半拖半拽地把埃德拉进了之前供他休息的房间,娜里亚紧跟在后面,气势汹汹地赶走了所有敢追上来的人,管他是王后、王子还是首相,或者什么其他神祗的牧师……她现在根本不在乎。
“埃德……”
她蹲在埃德的面前,小心翼翼地撩开落在他额头上的黑发——她为他绑好的头发早在拥挤中乱成一团,那个连着几根头发扯走了缎带的家伙大概会把它当成某种神器收藏起来吧。
门上传来几声叩击,有力却并不急促。娜里亚在艾伦的示意下打开门,闪身而入的是赛琳?格瑞安。
“你们得尽快离开这地方,外面的人都快疯了,卫兵不一定能拦得住他们。”
即使是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他们也能感觉到人们的脚步声和叫声引起的震动,那声音似乎在撞击着每一块石砖。
“我会让安塞姆为你们开路——早知道该多带几个随从的。”伯爵夫人看了看一直缩在墙角没动的埃德:“这孩子怎么了?”
“被他自己吓到了……大概。”娜里亚回答。
伯爵夫人微微一怔,脸上的神情突然柔和下来。
她走到埃德身边,温柔地将手放在了那个年轻人的头上。
“你做了一件好事——埃德,一件正确的事,你救了一个无辜的人,你让我儿子手上无辜者的鲜血得以洗净,我该为此而感谢你……而你该为自己骄傲。”
埃德终于动了。他抬起头,虚弱地一笑:“可那不是我做的……”
“那么代我感谢你的神祗,孩子。”赛琳微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我相信你的声音能更清晰地传到她耳边。”
——并不是这样……
埃德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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