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回柯林斯广场时,它发现圣骑士们已经用木质的栅栏围起了足够它降落的空间,心中油然升起一阵不悦——如果乖乖落在里面,它就真的活像一匹被圈养的野马了……
但盘旋了两圈,它还是忍气吞声地飞了下去,降落在栅栏里,低下脖子让埃德能轻松地跳到地面。
“……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哦。”埃德在它耳边充满期待地低声怂恿。
冰龙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轰一声趴下去,索性闭上了眼睛。
“埃德!”艾瑞克脚步匆匆地跑了过来,大声叫着,“你得去试试新的礼服……”
“又试?!”埃德跳了起来,“到底什么时候才算完!我又不是要去参加舞会的女孩儿!上一件不是挺好的嘛!”
冰龙忍不住闷闷地笑了起来,笑得整个巨大的身躯都抖个不停。
“嗯……这个我说了可不算。”艾瑞克老老实实地回答。
埃德喃喃地抱怨着,却还是拖着脚步跟他去了。
无所事事的冰龙很快就有些昏昏欲睡。肖恩允许它以人类的形态进入神殿——“任何会为你而开的门,你都可以进入。”——他是这么说的,但老实说,它对这宏伟的……还曾经囚禁过它的建筑实在兴趣缺缺。
它把头缩在翅膀下,枕着自己的前爪,懒洋洋地张开巨口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即使闭着眼睛它也能听到守在一边圣骑士因为紧张而绷紧了肌肉时,锁甲与铠甲间发出的摩擦声,那让它微微有些得意。
这些骑士们总把自己藏在闪亮的盔甲之后,只露出下巴和小部分脸颊的头盔成功地遮挡了他们的表情,让每一个人看起来面目模糊,坚不可摧,仿佛只是某种象征,而并非有血有肉的活人。冰龙有些好奇他们到底是如何辨别谁是谁,照它看来他们几乎都一模一样,用信仰和坚甲利刃保护着自己,貌似毫无畏惧……投向它的目光里却也依旧有本能的恐惧。
站在它左边是一个年轻的圣骑士,总是时不时偷偷飘向它的目光里,在畏惧之外,又多了几分好奇。
但另一道目光……那其中熟悉的寒意,让冰龙猛地清醒了过来。
它微微睁开了一只眼睛,窥视着右边的圣骑士。从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他的侧面,黑色胡须遮住了脸……
圣骑士侧头飞快地扫了他一眼,黑色双眼沉如永夜。
——那是拜厄?扬。
冰龙闭上眼,突然间有些心烦意乱。那个堕落的圣骑士……为了杀它,他甚至不惜冒险潜回神殿吗?他明知这里不会有人帮助他,他昔日的同伴只会毫不留情地对他拔剑……
那曾让它愤怒而不屑的恨意,此刻却让它有些不知所措。
它从不愿细想朱尔斯到底是不是被它所杀,记忆里那些零碎的片段根本无法拼凑出事实。它曾经努力告诉自己,就算是它杀的又怎样?它是一条龙……
可它不只是一条龙,它还是伊斯?克利瑟斯。那个人类的少年记得朱尔斯宽厚的笑容和低低的嗓音,记得他不逊于精灵的箭术,记得他对艾克伍德森林里的一草一木如数家珍时眼中的光芒,记得他总是毫无怨言地在艾伦离开时暗中照顾着他和娜里亚……
他不该死在它手中。
它可以分辩它那时根本神志不清……但拜厄,那个失去了兄长的人,大概永远也无法接受这样的解释。
他的仇恨情有可原,伤害最深的却是他自己。如今杀死朱尔斯的凶手,那条“邪恶的巨龙”,可以堂而皇之地躺在神圣的柯林斯神殿外晒太阳,他却失去了自己引以为傲的身份,只能隐藏于别人的盔甲之中,冒着必死的危险,继续他无望的复仇。
曾刻意忘却的回忆,努力压抑的愧疚,全都不受控制地涌上心头,冰龙不安地缩了缩身体,犹豫着是不是该揭穿他。只需要叫出拜厄的名字,不用它动手,这里的圣骑士就能帮它解决掉这阴魂不散,如影随形的敌人……
但它最终只是把头更深地钻到了翅膀下面,忐忑地等待着——它当然不可能死在拜厄剑下,但多少该给他一个机会,哪怕是对他的锲而不舍和勇气表现出一点敬意……
但拜厄始终没有动手。
中午时分,前来换班的圣骑士接替了拜厄和那个年轻人,听着拜厄的脚步声走向通往神殿后方的长廊时,冰龙疑惑地微微抬起了头,看着他的背影。
拜厄的脚步没有一点迟疑——他的目标难道不是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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