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这里就是终点了。
他自嘲般嘶嘶地笑着,挣扎着翻过身来面对月亮。他想或许该留下些讯息——但他甚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放弃了挣扎,沉入黑暗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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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上熟悉的轻叩把酒店老板从并不深沉的睡梦中惊醒,他打开门,不耐烦地挑起眉毛:“拉赫拉姆……你最好有个好理由。”
门外的男人一脸平静:“我在森林里发现一个人,他快死了。”
男人向旁边让开一步,在他身后不远,简陋的担架上躺着一个小个子的男人,守在一旁的猎人向瑞德挥了挥手,走过来与拉赫拉姆低声交谈了几句,便转身离去。
瑞德在担架旁蹲下,皱着眉把灯靠近那昏迷中的伤者的脸——那是一张讨人喜欢的面孔,如果不是那么的苍白且满是血迹,被死亡的阴影所覆盖着。他左边眉毛上有一块奇怪的缺口,像是从中间突然断开了似的。
沉默了一会儿,酒店老板喃喃地咒骂了一句:“见鬼。”
“你认识?”拉赫拉姆在他的身边蹲下。
“沃尔夫·赛勒斯,那个盗贼。”
又一阵沉默。
“那么我没认错……你打算怎么办?”猎人问。
“我打算怎么办?我打算就在这里看着他死掉,然后扔回你发现他的地方,用不了几天,他就会被森林里的野兽们啃得连骨头都不剩,谁也不会知道发生了什么——连德利安也不会知道。”瑞德用力地搓着自己的下巴。
“……这个我能做到。”
“但我们不能这么干。”瑞德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来帮我把他抬进店里,我们得去告诉那位‘只是碰巧经过’的伊恩·坎贝尔先生,他的朋友就快死了。”
拉赫拉姆蹲着没动。
“你确定?”他声音听起来缺乏温度。
“是的,孩子,我确定。”瑞德有些后悔刚才所流露出的情绪,他竭力让自己的声音更加严厉,虽然那大概没什么用处:“在事情弄清楚之前,没有必要与他为敌。”瑞德把目光投向层层叠叠的山岭,夜色中,艾克伍德森林是一片巨大的、无边无际的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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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恩并没有睡着,尽管旅途漫长而疲惫。一种隐隐的不安让他无法入眠。他听见了楼下忙乱的脚步和低沉的说话声,觉得有些奇怪——这样的小村庄里,尤其是在冬季,人们通常都睡得很早。
然后他听见古老的木质楼梯吱吱嘎嘎的响声,一丝光亮从门缝里透进来,有人叩响了他的门。
“坎贝尔先生?伊恩?”那是酒馆老板的声音。
他跳下床,拉开木门,摇曳的烛光中,瑞德的神情点燃了他心中的不安。
“跟我来。”瑞德向楼下的方向侧了侧头,简短地说。
他们沉默地走下楼梯,酒馆里的蜡烛全都被点亮,在两张被拼到一起的桌子上,躺着一个黑发的小个子男人,脸色惨白,暗色的血迹遮盖了小半张脸。
那是沃尔夫·赛勒斯,他八年未见的朋友,但依然只需一眼他就能认出来——他左边的眉毛终究还是没再长出来。
双手紧握成拳,冲到桌前时伊恩绷紧了身体和神经。
桌子旁边站着一个容貌端正的壮年男人,面色黝黑,肌肉结实,灰色的头发剪得很短,表情冷静而坦然,他的手放在沃尔夫的身上,似乎在检查着伤势,然而沃尔夫在他的碰触下没有半点声息。
“发生什么事?”伊恩的声音里带着不自觉的质问。
“冷静些,年轻人。”跟在他身后的瑞德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这是拉赫拉姆,村里的猎人,他听见了森林中的骚动,然后在森林边缘发现了你的朋友并且送到这里来。”
是事实还是谎言,现在的伊恩无心去分辨,他在朋友的颈间摸到微弱的搏动并确认那并非只是因为他急速的心跳和指尖的颤抖。
“他还活着!”
“奥蒂斯已经去找德利安了,”一直沉默着的猎人抬起头,“这不是我们能解决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