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并未能延误某些消息从遥远的北方村落传递到高墙之内的宫殿中的时间——身居高位者总有些便利的特权,而身为一个王国的王后,艾琳·斯特里克拥有的特权并不止这一个。
然而所有那些拥有的东西都无法抵消她展开那张纸条时一点点烧灼掉她的理智的怒火。
泰贝莎·塔布里斯,王后的密友走入那间温暖得有些过头的小客厅,还没有来得及说上几句亲昵的寒暄,那仿佛冰雪铸就的女人便冷冷地递给她一张纸条。
那消息的确惊人——但在泰贝莎看来实在没什么不可原谅的,她只是稍微惊讶了一下,原来国王陛下到底也还是个男人。
她将那张纸条揉成一团,准确地扔进了壁炉里,看着那一小团突然明亮起来的火焰渐渐化为灰烬。
“所以……你想要怎么样呢?”她叹着气,扯过一朵桌上花瓶里的玫瑰,伸手摘掉一片枯萎的花瓣,那温室里培育出的玫瑰凋谢得很快,即使是在这暖意融融的房间里。连香气都变得干燥而苦涩,仿佛在哀悼它不合时宜的、短暂的生命。
金发的王后只是笔直地坐在椅子里,脸色冰冷,眼神灼热。
回头看了一眼,泰贝莎继续叹气:“艾琳,亲爱的,你已经拥有了一切——财富,权利,美貌。要知道,其中的任何一样都足以让大多数女人疯狂。”
“所以?”艾琳冷冷地问,“我就该装作不知道我的丈夫有一个私生女?!”她的优雅在最后一个词脱口而出时荡然无存。她猛地站了起来,如同愤怒的困兽般在宽敞的小客厅中急速地转来转去。
泰贝莎耸耸肩:“只是一个女孩儿。你该庆幸……”她咽下了第二句话,意识到那只会让艾琳的怒火越发不可收拾。
“庆幸?庆幸他只有一个私生女而不是有一堆不知道谁生的儿子和女儿吗?!”王后冲她的朋友怒吼着,“那么在我走进这里的那一天,就该挖出我的眼睛,刺聋我的耳朵,让我不用面对这一切!!”
泰贝莎明智地不再开口,她与王后从小一起长大,已经算是最亲近的朋友,这些年来艾琳的脾气一天比一天暴躁她也是知道的,这个时候说任何话她都不可能听得进去。
艾琳在房间里大踏步地转着圈,蓄得长长的指甲被她噬咬得参差不齐,房间里的空气仿佛有一点火花就能爆炸。泰贝莎开始考虑要不要悄悄地离开。
“她必须死。”饱含着怨恨的句子从王后形状美好的双唇间吐出。那种冰冷和狠毒让泰贝莎也暗自心惊。
“或许……”她试着劝解,但立刻被他的女儿打断。
“没有或许。国王没有子嗣,这个国家的任何一个人都知道。”
“好吧,”那无奈的朋友再次叹息,“但在你下手去杀一个小女孩儿之前,是不是该确定一下她是否真拥有那‘据说’的身份?”泰贝莎知道自己算不上什么好人,如果是为了家族——为了她自己的利益,她并不介意牺牲多少人的性命。但即使是她,也不愿这样平白地夺走一个无辜女孩的生命。
她的话音未落,艾琳已经打开房门,呼唤着自己的侍女。
“去见国王!”她简单地吩咐,没有再对她的父亲多说一个字。
泰贝莎摇一摇头,摘下另一片枯萎的花瓣,不由得有点遗憾地想起多年前那个声音娇软,眼神纯洁的金发小女孩。
能让一个女人有如此巨大的改变的,只有两样东西……爱,和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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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王后的寝宫到国王的宫殿距离很远。这修建于数百年前,旧王朝传下的皇宫,从建成之初就因为过度的奢华遭人诟病。现任的国王于是建起一道围墙,将宫殿分成两半,一半作为王室议事和起居之所,另一半分成小块卖给了朝臣和王都中的富商,虽然遭到贵族们的诟病,但国王毫不在意——战乱过后的国家并不富裕。
走进幽深寂静的大殿时,艾琳把双肩从厚重的斗篷下解放出来,感觉到初冬干燥而冰冷的空气。出生于北方的国王并不怕冷,即使年事渐高,在第一场雪落下之前,国王宫殿的壁炉里都不会燃烧起温暖的火焰。
他大概不记得——或者根本不在意他的妻子生长于南方,在嫁给他之前甚至连雪都没有见过。
艾琳略带讽刺地想着。但她从不会在他面前示弱,如果单薄的长裙不能抵挡寒冷的侵袭,她还有燃烧在心底的怒火可以凭借。
她挺直了脊背,大踏步地走过坚硬的大理石地面,深蓝色的裙裾优雅地滑过,自天窗漏下的阳光落在她浅金色的长发上,那闪烁的微光仿佛发自她身体内部。她知道自己能够吸引一路所有人的目光,即使她已不再年轻——除了她将要面对的那一个之外。
“陛下。”
她挥手驱开似乎想要上前阻拦的侍卫,直接走到国王宽大的长桌前,随随便便地行了个礼,不出意外地捕捉到国王脸上一闪而过的不耐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