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德两眼发直地从塞尔西奥门前晃过去,走出几步又退回来,疑惑地侧耳倾听。
隔着木门,他听见有人轻声地唱着歌儿,歌词含糊不清,那简单的旋律他却似乎曾经在哪里听到过——在呼啸的风雪中,温暖的篝火边,伴着活泼的节拍和爽朗的笑声,它听起来完全是另一种感觉……
那是一支古老的,野蛮人的歌。
他在奔鹿部落的营地里听到过,也在哈尔的雪橇上听到过。那个友善的混血儿曾经告诉他,在野蛮人所有的歌谣里,这大概是最欢乐又温柔的一首,它用野蛮人少有的诙谐,描述一个年轻的战士如何千方百计地想要讨得所爱之人的欢心,却总是不得其法,闹出各种各样的笑话。
但现在,他却从那原本轻快的调子里,听出淡而绵长的悲伤。
那属于别人的悲伤像藤蔓一样悄悄地缠绕在他的心上,缠出隐隐的痛楚。他似乎……甚至都没有过特意做点什么去讨爱人欢心的机会。
怔忪间,他突然想起,他忘掉了一个承诺。
他拔腿风一样跑过走廊,冲下楼梯,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中一头撞进灰岩堡的小温室,结结巴巴地向受惊的老园丁请求一朵早开的玫瑰。
“如果收到花儿的姑娘向你微笑了——相信我,年轻人,她一定会的——你可要记得请我喝上几杯好酒。”
威瑟,那白发的园丁剪下一朵红白相间的玫瑰递给他时,半开玩笑地说着。
埃德努力让自己笑得更自然一点,心情复杂地想起,一年前的特林妮节时,与他共舞的娜里亚浓密的黑发间,插的就是这样一朵玫瑰。
那时的馨香似乎还在鼻端。如果当时他能鼓起勇气……只会更早明白自己的无望吧。
握着玫瑰跑回塞尔西奥门前时,歌声已经停了,埃德突然又犹豫起来——对瑞伊来说,这是不是太唐突了一点?如果她因为想起往事突然哭起来该怎么办?他一点也不擅长安慰哭泣的女人,无论她们有多大年纪都一样……
他在门外徘徊着,迟疑不决,直到门忽然打开,瑞伊在门内疑惑地对他皱起眉。
“你到底在这里晃悠什么?”她问,“想要进来就进来,别偷偷摸摸的像个贼一样。”
门开的瞬间埃德下意识地把玫瑰藏在了身后,慌乱地开口:“我只是……想看看塞尔西奥,他在睡吗?还是醒着呢?”
“老实说,他睡着跟醒了也没什么不一样。”瑞伊直率地回答,侧身让他进去,眼尖地看到了他手中的玫瑰。
“你是打算拿花刺来扎醒他吗?”她嘲笑着,“他是位王子,可不是什么公主,就算你唤醒了他,也不能娶了他成为国王的。”
埃德不知道安克坦恩的传说里是不是有什么被花刺扎醒的公主。他尴尬地涨红了脸,手足无措,好一会儿才讪讪地把花递到瑞伊面前。
“这是……给你的。”他说,“我答应过斯奥,要代他送你一束花……”
带着嘲弄的笑容一点点从瑞伊眼中消失。她怔怔地看着埃德,看得埃德僵掉的面孔几乎要开始抽搐,才缓缓地接过了玫瑰。
她低下头,长久地沉默着。
寂静之中,淡淡的花香似乎将她送回了另一个时空——一个会有一位年轻强壮的野蛮人唱着轻快的歌谣,想要博她一笑的时空。
埃德悄悄地向后退去,消失在门外。他知道他已经不需要再多说什么,而此刻,老人的世界里也并不需要他的存在。
他抬头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这才意识到他都没有顾得上看塞尔西奥一样——那躺在床上的男孩儿,无论是睡是醒,大概也都完全察觉到他的出现与消失。
这世上到底有多少真实的故事会有完美的结局呢?
他无意识地捻着手指,指上有被花刺戳出的小小的伤口,细微的刺痛里,他突然想起了瑞伊的那句话——“想要进来就进来,别偷偷摸摸的像个贼一样。”
是啊……他们为什么就一定要偷偷摸摸地像个贼一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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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龙压低了脖子,发动攻击般猛地向下俯冲。早有防备的埃德牢牢抓住身前的棘刺,对朋友意料之中的坏心情无计可施。
地上的景物扑面而来。原本那栋简单质朴的木屋已经被烧成焦黑的骨架,只有一两面残墙歪歪斜斜地立在那里……
眼前一花,冰龙又忽地急冲而上,速度快得让埃德差点就咬到自己的舌头。
“……嘿!这可是你同意的计划!”他不满地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