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在黑暗中如心跳般响起,一声声缓慢而沉重。它敲打着地面,反弹在狭窄的墙壁之间,模糊在潮湿的空气里,而后逐渐散去。
那是唯一的声响。没有急促或平稳的心跳,没有在空气中凝成白雾的呼吸,没有血液的流动——甚至没有耳边拉长的尖叫般令人心烦的耳鸣。
从前那些让他讨厌的噪杂的声音竟如此令人怀念。
男人伸出手,指甲从墙壁上挠过,细碎而连续的摩擦声听起来像是有一条巨大的蜈蚣爬着。他并不担心有人会听到……他甚至希望有人能听到。
密道里很多地方点上了火把。他能听见负责巡逻的守卫从另一边走过,僵硬的脚步声里透出紧张。恐惧已经浸入他们的血液,如果他在这里低吼一声,那些“勇敢”的骑士多半只会落荒而逃。
男人青灰色的唇边扭曲出一个诡异的冷笑——他们的确应该畏惧他。那些背叛了他的人们,很快就会付出代价。
他继续前行,在一个被拉长的影子落到他脚边时停了下来。
前面有一段短短的台阶,一个女人站在台阶上方,窈窕的身形被火光拉得细长而怪异。
“你必须得停止这么做了。”她开口道,向前走出一步,火光流过她浓密的黑色卷发和宝石般的绿眼睛。
男人瞪着她,目光森冷如鬼魂。
“你是想让自己再次成为一个笑话吗?”莉迪亚冷笑着,毫不客气地说:“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但‘恐惧’并不是对任何人都有用的武器……你出现得如此频繁,迟早会被抓到。那可不是我们想要的。”
男人从胸腔深处发出一声带着怨恨的,嘶哑的低吼。
“你知道我可以用别的方法来阻止你。”莉迪亚开始失去耐心,“我只是不想让事情弄得太过难看——还是说那才是您需要的,陛下?”
她带着嘲弄的语气让男人更加愤怒。他向前逼近了一步,莉迪亚却只是悠然地伸出一只手,指上一枚鲜红的宝石戒指在幽暗的光线中看起来更像是一块被烧得发红的炭,带着能灼伤灵魂般的炙热。
男人僵在原地,骤然收缩的瞳孔中显出最深的恐惧。
“回去吧,陛下。”莉迪亚的声音却在此时意外地柔和起来,“我向您保证,这一切很快就会结束。您将得回曾经属于您的一切……您将得到您想要的一切,这是神给您的许诺,您已经付出了代价……不是吗?”
男人直直地瞪着她,显然心有不甘,却还是缓缓地向后退去。
一阵风从密道里穿过,突然明亮起来的火焰照出那张属于安特?博弗德的脸,灰败而僵硬,带着死亡时凝固其上的怨愤与疯狂。
他肿胀的咽喉间挤出一个含糊的词语,莉迪亚微笑着点头。
“当然,陛下。”她说,“他是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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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个男人蹒跚地消失于黑暗中之后,莉迪亚忍不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她实在不喜欢跟这么愚蠢的家伙打交道——无论是死是活都愚蠢得令人厌恶。但她不得不庆幸自己一时兴起制造了这个恶劣的玩笑。
从斯科特的死亡……到安特的“重生”。
他并不只是一个普通的亡灵而已。她把这当成某种意外的成功……而这或许并不是意外。她还无法完全解释在安克兰发现的东西,但安特的存在或许是必不可少的。
这其中有太多的巧合,有时会让她心怀恐惧地觉得自己的一举一动,所有的挣扎和任性,事实上仍旧是在某种力量的操纵之下。
心怀恐惧……和愤恨。
但这一切很快就会结束,而她将有足够的力量挣脱所有的束缚。
就像镌刻在安克兰的银币上那短短的一句话——
“终得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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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立安走进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