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利?泽里打了个巨大的喷嚏。
他悻悻地揉了揉鼻子,用切身的体验证实,即便是伟大的国王陛下,床底也不可能一尘不染。
他不打算跟负责清洁的侍女过不去,反正也不是每天都有人像他这样无聊到趴在地上偷窥小国王的床底。
这完全是一时兴起……或一时糊涂。
“洛克堡的鬼魂”在嘉德?卡洛斯声称已经发现了城堡中所有的密道并且用各种方式加以封闭或守卫之后,似乎已经不再出现,但弗里德里克却依旧时常从噩梦中惊醒。
谁都以为那只是梦而已——连茉伊拉也带着悲伤的神情如此认为。以那种不堪的方式失去了曾经让他尊敬甚至崇拜的父亲,对一个十来岁的少年来说,显然不是那么容易接受的。
菲利对此却总是有那么一点点怀疑……他不能说自己比茉伊拉更了解她的儿子,但他觉得弗里德里克并不是那么脆弱的人。安特死去之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少年毫不掩饰他的悲伤、不解和愤怒……却不曾这样噩梦连连。
有什么东西在困扰着他……而有那么一两次,菲利觉得他在听见少年的尖叫声,破门而入时,看到了隐约的残影——犹如幻觉一般的残影,每当他定睛细看,都已经完全消失。
他不觉得那是什么鬼魂……不,如果真是鬼魂的话,反而要简单得多。
但他已经反反复复地检查过了整个房间的每一寸地面,每一寸墙壁,甚至每一寸天花板,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地方,而所有的窗户和通往露台的门,每晚都是他锁死的……他甚至连壁炉都检查了好几次,那里面并没有攀爬的痕迹。
——当然,床底也没有,那些灰尘至少可以让他确认这一点。
所以那只能是鬼魂……可他的本能告诉他,让弗里德里克惊惧不已却又不肯向任何人说出一个字的,并不是鬼魂……而他理智和常识加起来也无法说服他的本能。
他把自己的怀疑告诉过斯科特。斯科特沉默了好一阵儿,点头承认那是有可能的,但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他们最好还是让那糟糕的怀疑烂死在心底,尤其是在“鬼魂”已经消失,曾经人心惶惶的洛克堡渐渐恢复平静的时候。
证据……他要怎么不动声色地在连魔法都无法使用的洛克堡找出什么见鬼的证据?
他曾经想过要不干脆整晚都待在弗里德里克的房间,看看到底会发生什么事,但小国王对此表现出了十分强烈的抗拒……这让菲利不自觉地有点懊恼。
他相信他甚至胜过嘉德,他自己的亲舅舅……但那依然是有限的信任。
让他不安的是,弗里德里克正变得越来越阴沉,他曾经拥有的生气迅速地枯竭下去。菲利觉得那简直比他不时表现出的自大、暴躁和固执更糟。有时他整天都不说一句话,只是用毫无温度的目光看着每一个人……或谁都不看。即使坐在王座之上,多半也是茉伊拉和老侯爵沃尔特?卡洛斯为他处理一切,“尚在学习中”的小国王则表现得心不在焉,甚至毫无兴趣。
无论如何,整个国家正渐渐恢复安宁。茉伊拉曾经丰润的脸颊迅速消瘦下来,唇边柔软而天真的线条开始显出几分严厉。她处理国事越来越得心应手——得心应手得像是忘了自己并不是国王,而是国王的母亲……她当然也为弗里德里克的反常而忧心忡忡,但她现在更关心的是要为他挑选哪个家族的女儿做王后。
菲利知道对她不该有什么苛责。这个被迫坚强起来的女人已经很值得敬佩,而那些到底该由谁掌权,如何权衡利弊之类的烂事,还轮不到他来多嘴……甚至连斯科特也只能保持沉默。
圣骑士觉得自己陷在了一个令人沮丧的泥潭里。但他承诺过会保证弗里德里克的安全,也会尽力守住自己的承诺,其他的,他就管不了那么多了……反正,他也从来都不是什么干大事的人。
沐浴完毕的国王陛下从屏风后面转出来的时候,菲利还蹲在那里对着床底发呆。
“……你在干什么?”弗里德里克皱着眉问道。
脱下厚重的礼服,他看起来总是会小很多,眉间却已经有了一道细细的纹路。
“我好像看见一只耗子钻进了床底。”菲利面不改色地撒谎。
“我不知道圣骑士也会抓耗子。”小国王面无表情,缺乏起伏的语气听不出是不是在讽刺——但菲利也不在乎这个。
他们都知道他在撒谎……但这也总比他坦率地承认“我在您床底找您死去的父亲的鬼魂……或尸体。”要好得多。
他们沉默地对视着,气氛一时间无比尴尬。菲利正想找个无聊的话题胡扯两句敷衍过去,弗里德里克的视线已经转到了另一个方向。
他无意识地看着房间靠窗边的一角,那也是菲利曾经看到黑影的地方。但菲利确定那个角落没有任何可以藏人的密室或密道入口,厚重的壁毯下是结结实实的墙壁,墙壁的另一边什么都没有——国王的房间位于走廊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