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舞者有着敏锐的直觉。在那一瞬间,芬维已经意识到,站在那里的,或许已不是那个在面对偷袭自己的杀手时,眼中除了惊讶和愤怒之外,也会流露出惋惜的精灵战士。
扔掉了长剑的诺威有种凉薄而幽暗的气息,如同漫不经心地从淡淡的云层和密集的枝叶间泄下的月光一般,并不强烈,仿佛他并不真实地存在于这个世界……却不容忽视。
暗色的血迹在他胸口缓缓晕开,他却似乎一无所觉,只是平静地看了看地上的瑞提拉,又望向不远处保持着纠缠在一起的姿势,僵硬地瞪着他的两个精灵和一个人类,神情有一丝刚从睡梦中醒来时的恍惚。
瑞提拉的那一剑并没有落空,只是……更像是从那具身体里,释放出了长眠已久的恶魔。
影舞者接受任务,不问原因,但在那一刻,芬维明白了长老们看似冷酷的命令从何而来。
被那双缺乏温度……甚至缺乏生气的绿色双眼注视着的时候,未曾有过的恐惧让芬维不由自主地伏低了身体,浑身紧绷,像一只面对强敌,想要逃走却不敢转身的野兽。
危险——本能在向他嘶声尖叫。
连女孩儿那有着尖牙利齿异常凶残的小宠物都发出一声短促低哑的叫声,扔下主人窜进一丛灌木里,消失了身影。
法尔辛多则做出了完全相反的选择。他毫不犹豫地扔下了泰丝,直扑向诺威,剑刃在月光下划出一道暗蓝色的弧线,掠向敌人的咽喉。
那寡言少语却性情暴烈的同伴从不知后退。
芬维下意识地跟了上去,视线却无意间对上了泰丝茫然睁大的双眼。那其中有着同样的……或许更深的恐惧,近乎绝望的难以置信。
那眼神让这个倔强固执、胆大妄为的女孩儿看起来如此脆弱。芬维不自觉地慢了半步——只是极短的一瞬,却大概救了他的命。
当他的视线转回诺威的身上时,法尔辛多灵活如蛇的身体已如石化般僵立。他没有像瑞提拉那样无声地倒下,他只是……被完全冻结。
不合季节的寒意让芬维惊讶不已,指尖却在触及同伴身体的一瞬被牢牢地粘连其上——在温暖的南方森林里长大的影舞者并不真正了解“寒冷”能可怕到什么地步。
尽管心中惊骇莫名,芬维的反应依旧十分迅速。他立刻用刀尖削断了被黏住的皮肉,退出足够远的距离。
诺威已经不是个战士……瑞提拉和法尔辛多的身上都没有任何伤口。
他用于攻击的是魔法。
影舞者知道该如何对付法师,但他们这一次并没有做这样的准备……不,不是“他们”,现在,已经只有他。
他毫无胜算,更不能逃走。
他已经失败过一次。再一次失败,无论有什么原因,等待他都不会再是惩罚和另一次赎罪的机会,而是彻底的消失。与之相比,变成冰雕或许还是更好的结局。
举起短刀时候芬维已经完全冷静下来,诺威根本却对他视而不见。精灵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个挣扎着站起身来,披头散发,脸颊上还挂着血珠的红发女孩儿,眼中短暂的迷茫已经变成了如最深的夜色般无法看透的晦暗。
“……诺威?”女孩儿低声呼唤,身体微微发抖。她显然察觉到眼前的精灵已经不是她所深爱的那一个,却不肯放弃希望。
芬维不认为她能得到什么回应——他觉得站在那里的根本不是个活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