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丝震动渐渐平息下来,层层堆积的碎石之间,现出一个只容人躬身而过的通道,一种沉闷而腐败的气息从封闭过久的空间里涌出来,站在通道之外的人,却没有一个退开半步。
斯科特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科帕斯也只好紧紧跟上,却小心地保持着一点距离。矮人矿坑里,有些通道宏伟如宫殿,有些却逼仄如沟渠——后者往往会隐藏着各种各样的陷阱,即使过去了千百年,也未必会失效。
魔法的光焰也无法驱散的黑暗让它显得幽深而漫长,但这段通道其实很短。终于能够直起腰的时候,科帕斯不由自主地吐了一口气,但下一个瞬间,他屏住了呼吸。
一片巨大的黑暗迎面压来,恍惚间,他觉得自己像是站在深渊的边缘,一步之外,除了无尽的黑暗,再无其他,而笼罩着他的那一团微弱的白光,脆弱如蛋壳般不堪一击。
站在白光边缘的斯科特显得异常高大,又似乎不太真实。他有一半仍留在光芒之中,另一半却像是融进了黑暗里。
但很快,明亮的火光从他掌心燃起。墙壁上的火把依次被点燃,火焰苍白,在重新开始流动的空气里被拉得很长,鬼魂般晃晃悠悠地飘着,照亮了被黑暗统治千年的大厅。
从岩石中被开凿出的空间远没有幻觉中那么大。地面是并不十分规则的方形,粗壮的石柱撑起未经琢磨的穹顶,矮人留作装饰的宝石矿闪过的微光,飘渺如星辰。
然而那扑面而来的血红,绝对不是矮人的爱好。
科帕斯闭了闭眼,才能接受那鲜艳浓烈得令人窒息的红。
整个大厅里像是被泼了血。无论地面还是墙壁,甚至石柱之上,都被涂抹上了一团又一团诡异的标记,线条粗犷而狂乱,根本看不出是画还是字,在人试图凝神细看时隐隐舞动起来,仿佛一条条露出毒牙直袭而来的长蛇。
法术的保护之下,科帕斯仍觉得一阵晕眩,意识深处有某种疯狂的东西翻涌上来,又被他死死压了下去,一身长袍已经被冷汗湿透。
在他身前,斯科特依旧站得笔直,似乎丝毫不受影响。
科帕斯收回视线,一种难以形容的怒意反而让他冷静下来,终于能够看清除了那些殷红扭曲的符号之外的东西。
地面和墙边散落着森森白骨,高大粗壮,獠牙外露,身边被尘土覆盖的巨大武器依旧狰狞可怖——那是兽人。
安克坦恩人还记得他们在此地赶走兽人的胜利,毫不吝惜地用最热烈的言辞描述它的辉煌。但事实上,关于那场战斗的细节,并没有留传下来。
那时的兽人固然已是强弩之末,却也不是人类能够战胜的,何况精灵已远离北地,矮人更愿意固守在自己的矿坑里。孤立无援、武器简陋的人类战士,到底是如何攻破了一座坚不可摧的兽人要塞,逼得那些强大而骄傲的兽人逃进被他们当成仓库和暗道的矮人矿坑,甚至困死在了这里?
无数秘密湮没在时光里,无人记得,无人在意。而他们来到这里,寻找的也并不是什么“真相”。
目光落在白骨间那个黑沉沉的石箱上,科帕斯情不自禁地向前几步,想要看得更加清楚,却在脚尖触及地面上那血红的符号时猛地向后一缩。
周围一片寂静,在他的灵魂之中,却有一声怒吼骤然响起,震得他一瞬间几乎魂飞魄散。